郭純希走到麥克風前,坐到椅子上開始彈唱。唱的是馮言作詞作曲的《芬芳之旅》:


    我會穿過田野穿過村莊,穿過開滿鮮花的山崗,我會遇見你在人海茫茫——


    周圍沒什麽人聽,都在喝酒聊天,沒人點蠟燭。


    李才擦亮火柴,點蠟燭。


    管紅花評價道:「沒高音,爆發力不行。」尚得誌也搖頭:「唱歌像說話。不帶勁。」李才卻很享受:「這叫民謠,它就得這麽唱。」管紅花有些不屑:「民謠我也不是沒聽過,北京有個老狼同誌,唱得很感人,聲音貼著地皮兒走,但到高潮時聲音也往上拔。」尚得誌附和道:「對對對。不管啥歌,到後邊都號兩嗓子。她一點都不號,這不就是說話嘛。唱歌跟拉呱兒一樣。這是什麽買賣。」管紅花突然轉題:「解鈴還須繫鈴人。周日如果她能來,應該是一個極大的轉機。」


    郭純希唱完了。酒吧主持上台,往台下一看,零星隻有幾桌亮著蠟燭。


    酒吧主持對郭純希說:「很遺憾。根據工作人員統計,隻有五桌朋友給您點了蠟燭,未過半數。希望您下次再來挑戰駐唱歌手的位置。現在您是不是向這幾桌朋友表示一下感謝?」


    郭純希禮貌一笑,站起來向台下點蠟燭的幾桌客人鞠躬,突然看見了李才,臉色一變,匆匆鞠完躬,轉身從側台走出。李才起身追了上去。


    李才追到後台。郭純希正往箱子裏裝吉他。


    「郭姑娘,別來無恙?」郭純希沒回答,也沒抬頭。「郭姑娘,你現在住哪兒?要不,你還是回我那兒住吧。」郭純希沒回答。「你手機號沒換吧?我給你打電話一直打不通。」


    郭純希已收拾好箱子,背起往外走。


    李才掏出錢包,將現金全部抓出來,上前想塞給郭純希。


    「現金不多,你先拿著應急。有任何需要立即給我打電話,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號碼一生不換。」郭純希沒接:「李才老師,您是好人。感謝您曾收留我。我已經給您惹太多麻煩了。我有黴運,是倒黴蛋兒,不想再連累您。」「不連累。都網絡信息社會了,別那麽迷信。」「這不是迷信,這是事實,也是我的人生未解之謎。謝謝您,李才老師。」


    郭純希朝李才鞠了一個躬,轉身要走。


    李才又叫住她:「郭姑娘,我想周日的事兒你肯定知道了。你不要來。我已有安排,萬無一失。」


    郭純希沒說話,默默沿著通道向酒吧後門走去。她原本還希望李才會追上她、叫她回去,可李才卻站在那兒沒動。郭純希一臉的失望。


    從酒吧出來,一行人乘車又去往下一站。


    管紅花滿臉愜意:「最後一站,簋街。這條街飯館都是24小時營業,午夜12點之後才迎來它最熱鬧的時候。」尚得誌不住地點頭:「好買賣!好買賣!」管紅花問:「李才,你跟小郭姑娘談了沒有,她周日來嗎?」李才:「來不了。」管紅花嘆氣:「可惜。可惜。」尚得誌不以為然地說:「要我說,不來更利索,三拳兩腳解決了拉倒。」


    管紅花轉過頭認真地說:「得誌同誌,處理事情要有大局觀,你始終沒改變你的司機思維,隻看眼前一條路。」忽覺得不妥,忙對小胡解釋:「小胡,抱歉,我不是歧視司機,我是在批評我們家老尚的思維。他退休前就是司機。」小胡一臉不在乎:「瞧您說的。不用在乎我,歧視也沒事兒。我就瞧不上司機這活兒。開一年少一年,年年不剩錢,開一歲少一歲,歲歲白受累。我不會當一輩子司機的!我一定要改變命運!」


    小胡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方向盤。


    「注意安全。」李才提醒道。忽然想到郭純希,心中一凜,回頭對管紅花和尚得誌說:「師父,師娘,你們把安全帶繫上。」尚得誌不解:「後座係什麽安全帶。」李才說:「係上繫上。聽我的。根據我以前的經驗,接下來有可能會發生點奇怪的事情。」


    管紅花和尚得誌不明所以,但還是把安全帶繫上了。


    管紅花追問:「什麽奇怪的事情?」


    李才還沒回答,幾人就聽見「砰」的一聲,隨即車子一歪,搖擺不定。


    管紅花一急說出了尚得誌的口頭禪:「什麽買賣!這是什麽買賣!」尚得誌卻很沉著:「爆胎了。別慌。小胡,抓緊方向盤,鬆油門,往邊上靠。好,慢慢停下來。」


    吉普車停靠到了路邊。幾個人麵麵相覷。


    尚得誌是老司機,經驗豐富,很快就換好了備胎。


    李才問管紅花:「師娘,咱們還繼續體驗夜生活嗎?」管紅花搖搖頭:「不體驗了。你的預感太可怕了。當然,作為一名黨員,一個唯物主義者,我並不迷信。我認為這隻是一個巧合。不繼續體驗的原因並非是害怕,而是因為明天還有事兒。」李才點頭:「明白。師娘,師父,請上車。」管紅花提醒道:「李才,尊重我非常好,但以後要先說師父,再說師娘,次序不能亂。」李才回應:「得嘞。」


    幾人上了車,車子很快便融入夜晚北京街道的燈光之中。


    次日一早,尚晉陪著爸媽在酒店餐廳吃自助早餐。尚得誌弄了一盤雞肉腸、豬肉腸、培根,吃得不亦樂乎。


    尚晉關心地說:「爸,肉製品不宜多吃,你搭配點蔬菜。」尚得誌回應道:「不吃肉眼珠子轉不動。」管紅花對尚晉說:「我現在有點理解你為什麽住酒店了,就說這早餐,免費,方便,豐富。」尚晉說:「嗯——媽,以後你不要收拾我房間。」管紅花嘆了口氣:「你那房間不收拾行嗎?你自己不收拾,又不讓服務員收拾,正好我在北京,我不收拾誰收拾?」尚晉有點尷尬:「沒什麽可收拾的。」管紅花繼續道:「你知道昨天我給你清理了多少破爛,壓縮餅幹快過期了,八寶粥、麥片已經過期了,還有,你床底下一大桶礦泉水忘喝了都不知道。」尚晉急了:「媽,我那是應急物資。你沒見旁邊還擱著應急包嘛。」管紅花說:「那包我沒扔,為防止有隱私,我沒打開看——應什麽急?」尚晉應付道:「主要是地震。」尚得誌猛地抬頭道:「要地震?國家發預報了?」尚晉一臉無奈:「沒有。我是怕有可能地震。有備無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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