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南覺得許煦對他的評價很精準, 慫, 他可真是慫,都已經重逢一年多, 三不五時就找機會偶遇,但是到現在愣是沒敢表露出自己的半點心思。


    他是膽小害羞的男人嗎?當然不是。隻是麵對這個在自己心上射了一箭,在自己夢中徘徊多年的女人, 忽然就覺得,那些關於飲食男女間的表白, 俗氣又無聊。他其實並不害怕她的拒絕,就像當年畢業典禮那天, 那個表白慘遭婉拒的男生, 他並不覺得他可憐悲哀,反倒有種讓人羨慕的孤勇, 就像是小說中的那些悲情英雄。


    他不過是擔心,自己的表白會給她帶去困擾。他絕不願意成為她的困擾。


    所以他慫了。


    雖然想說的話到底沒說,但這頓飯吃得很開心。馮佳屬於天生麗質的美人, 並不像大部分都市麗人一樣克製飲食,所以遇到好吃的完全不會裝模作樣,大大方方地吃了兩碗飯。


    倒是彭南, 因為對於肥胖的歲月心有餘悸,如今已經養成七分飽的習慣,加上有心事,自然就吃得不多。


    結賬時,馮佳主動要掃碼付款, 卻被他眼明手快先付了。


    “你怎麽動作這麽快?”馮佳笑著抱怨。


    彭南不以為意道:“下次你再付吧!”


    馮佳失笑搖頭:“ 每次你都這樣說,以後我都不好意思跟你一塊吃飯了。”


    彭南也笑:“跟女孩子一起吃飯,本來就應該男士買單。”


    “那是跟小姑娘一起吃飯,我比你大工作時間比你長,收入應該也比你高。”


    她是民商這一塊的,收入確實比做刑辯的彭南高很多,當然,得撇開他富二代這個身份。


    彭南倒也不辯駁哦,隻笑道:“莫欺少年窮,買單也是男人努力的動力。”


    馮佳站起來:“行吧少年,謝謝你的慷慨。”


    彭南隨她起身:“晚上有什麽安排嗎?”


    馮佳道:“有些累了,早點回去休息。”


    彭南有些失望地點點頭:“那我送你回去。”


    “那就麻煩了。”


    這家私房菜離馮佳現在住的小區不遠,不過半小時車程,哪怕彭南故意放慢了速度,也很快就到達了。


    馮佳下了車,笑著和他道別,轉身往小區裏走去。


    “佳佳!”還沒走到單元樓,忽然從旁邊竄出一道身影,從後麵將她緊緊抱住。


    馮佳嚇了一跳,熟悉的感覺讓她很快反應過來,趕緊用力掙紮:“郭銘,你幹什麽?你給我放開!”


    郭銘哭哭啼啼道:“佳佳,咱們和好吧?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讓你跟我一起應酬,你回來,我們結婚好好過日子。”


    提出分手那天,馮佳在他回家前就搬離了兩人共同的住所。但兩個人是高中同學,在一起十年,朋友圈有不少交集,加上這個城市到底也就這麽大,沒多久郭銘就找到了她的住址,又哭又求很久,鬧了兩個星期,看到她心意已決,隻得不去不情不願地憤憤作罷。


    本來馮佳以為,他會從自己的生活圈就此消失,哪知前兩個月,他又跑來找自己,知道她還是單身,各種哀求複合。


    在一起十年,就算沒了愛情,也不可能沒有半點情分。馮佳雖然沒想過和這個人複合,但也不願意鬧得太難看,甚至還因為他的執著而微微動搖了,畢竟餘生也就隻是再多幾個十年,怎麽過都是過。


    但是當她偶然得知,兩人分手後,他很快就相親交了新的女友,甚至連著找了幾個,隻是每次都不滿意,所以才死皮賴臉回來找自己這個前女友。這個認知,讓馮佳那一點點不忍也徹底斷了。


    而對於郭銘來說,不管當初多愛,隨著時間推移,馮佳也就變成了他胸口的飯粒子。雖然當初不甘心被分手,倒也並沒有多難過,很快就準備開始新戀情,隻是當他殺入婚戀市場,才發覺以自己的條件,想要找到和馮佳差不多的女人,簡直是癡人說夢,他這才驚覺自己失去了什麽。於是趕緊跑回來找人複合。


    他知道馮佳還沒有男友,想必還對十年情分有所留戀,女人畢竟都是戀舊的,何況是馮佳。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馮佳戀舊情,所以對他這個舊人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本來還殘存的一點情分,被他弄得徹底蕩然無存,現下除了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可悲可憐又惡心之外,就再無其他。


    沒推開抱著自己的男人,好脾氣的女人也慍怒了:“郭銘,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郭銘哭道:“佳佳,咱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一起經曆過那麽多事,你都忘了嗎?那時候你媽媽重病,爸爸卷走錢和小三私奔,是我陪著你渡過難關,我是真的愛你,你都忘了嗎?”


    若是換做以前,這樣的情感綁架對馮佳,多少都會有點用處,但現在的她是徹底想開了,再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綁架當中。她冷笑了一聲:“你幫了我那點事,說了這麽多年,怎麽不說說這些年我為你做過什麽?”


    郭銘點頭:“我知道你對我很好,我不能沒有你,你別離開我!”


    馮佳就這樣的糾纏弄得滿心煩躁,用力推他,聲音都變得尖利:“夠了郭銘!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你走開!”


    然而郭銘卻將她抱得更緊。


    就在這時,忽然一陣力量傳來,緊接著便是砰地一聲,郭銘從自己身上離開,摔倒在了地上。


    而彭南不知何時站在了旁邊。


    馮佳驚愕地看向他,對方隻是輕描淡寫地眨眨眼,便看向正從地上爬起來的郭銘,冷聲道:“光天化日之下,騷擾女性,信不信我馬上就報警?”


    郭銘氣急敗壞地站起來,看向這個年輕英俊的男人。他和馮佳並肩而立,站姿頗有些親密,一看就不是多管閑事的路人。


    “你是誰?這是我和我女朋友的事,少管閑事?”郭銘虛張聲勢吼道。


    彭南冷笑:“你女朋友?要不要拿麵鏡子給你照照?”說著,俊臉一板,“今天就算了,如果下次再看到你騷擾我女朋友,我這個律師不介意陪你走走法律渠道。”


    郭銘臉色大變:“你是佳佳男朋友?怎麽可能?我沒聽人說過。”


    彭南對他翻了個鄙夷的白眼:“難道我們談戀愛還要去登個報嗎?”


    麵色蒼白的郭銘上下打量了這個年輕男人,他雖然沒錢,最近還瀕臨破產,但畢竟在生意場混過,見過不少有錢人,算是有幾分識人的本事,所以很快就斷定這人出身不錯,而且最重要是身高相貌都遠遠在他之上。馮佳放棄自己選擇他沒什麽不可能。


    彭南對他這探究的目光,露出厭惡的神色,不耐煩道:“你有完沒完?再不滾我就報警了。”


    郭銘咬咬牙,憤憤地看了眼馮佳,轉身走了。才走出沒幾步,彭南又大聲道:“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就不是這麽簡單了。”


    馮佳默默看著拿到氣急敗壞的身影走出小區大門,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和這樣的男人,糾纏了十年。


    過了片刻,她抬頭看向彭南,幹幹笑了笑:“謝謝你!”


    彭南摸摸耳朵,從剛剛的盛氣淩人變回陽光大男孩,笑道:“舉手之勞。”說著,又抬眼試探問,“前男友嗎?”


    馮佳點頭。


    “有點沒想到。”


    他早就知道她有一個相交多年的男友,但他一直以為,像她這麽漂亮美好的女人,能交往那麽久的,必然是一個值得她托付的好男人。但是剛剛那個男人,實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馮佳自嘲道:“我也沒想到會和這樣的人在一起那麽久,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彭南不知為何,忽然又心情大好,笑道:“誰沒有看錯人的時候呢?棄暗投明就好啦!”


    馮佳點點頭,這才想起來問:“你怎麽在這裏?”


    彭南舉起一串鑰匙:“落我車上了!”


    馮佳舒了口氣:“幸好,不然我還進不了門。”她接過鑰匙,想了想,問,“要上去喝杯茶嗎?”


    彭南聽到這樣的邀請,心裏快樂開了花,麵上卻努力保持著淡定,隻微微挑眉,佯裝認真問道:“不會打擾嗎?”


    馮佳笑:“不會不會。”


    去了獨居的美女家,喝了美女親手沏的茶後,彭南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曙光。


    這天後,兩人的“偶遇”機會越來越多,雖然他沒有直接表白,但行為上已經很明顯,就等著馮佳稍稍踏出一步,讓他確定她對自己也有心思後,立馬朝她飛奔過去。


    然而馮佳始終沒有表露半點意思,甚至偶爾在他意圖看起來很明顯時,還四兩撥千斤刻意翻過去。以至於彭南漸漸都有點覺得自己這是要被婉拒,隻怕是注定要當一個悲情英雄了。


    就這麽又過了幾個月。


    某天,一個行業內的飯局,他和馮佳恰好都在,桌上很多大佬,其中一個還是他熟識尊敬的一個長輩。這位長輩在司法界很有名望,跺跺腳就能地震的那種,在座的所有人對他都畢恭畢敬,包括彭南。


    酒過三巡之後,長輩開始本性暴露,拉著馮美人劃拳敬酒。作為沒背景的小嘍囉,馮佳自然不敢眾目睽睽之下得罪人,硬著頭皮配合著這位衣冠禽獸。哪知到了後麵,對方越來越過分,甚至提出要喝交杯酒。


    然而他這話剛剛出口,桌上忽然啪地一聲,是彭南站起來了,他麵色沉沉,繞過座位走過去,將馮佳拉在自己身後,冷聲斥道:“關老師,我一向敬重你,沒想你也是這種欺負女孩子的人渣。馮律師是我女朋友,對不起,我們走了!”


    說完就拉著馮佳頭也不回地離開,隻留下嘩然一片的酒桌。


    喝了不少酒的馮佳腳步有些踉踉蹌蹌,直到被他拉出飯店大門,被一陣夜間涼風吹過,才徹底清醒。她歪頭看向板著臉一臉嚴肅的年輕男人,默了片刻,忽然吃吃笑起來。


    彭南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轉頭看向她,皺眉問:“你笑什麽?難道不是應該怪我多管閑事,讓你得罪了大人物嗎?”


    馮佳抿嘴搖頭,過了半晌才柔聲道:“謝謝你!”


    彭南鬆了口氣,輕笑:“應該的,我最討厭那些仗著身份在職場上欺負女人的衣冠禽獸了。剛剛還擔心是不是因為我的衝動,給你添麻煩了呢?”


    馮佳笑道:“怎麽會?你剛剛太帥了!”


    “是嗎?”彭南摸了摸耳朵,麵露赧色“你不要怪我年輕衝動就好!”


    馮佳道:“這說明你沒有被社會磨平棱角,好保持著自我,真好!”


    “哎呀,你別誇我了,我會不好意思的。”


    馮佳笑著搖搖頭,冷不防挽住他的手臂:“時間還早,去一起喝一杯怎麽樣?男朋友。”


    彭南低頭看了看她挽住自己的手,又抬頭看了看那張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自己夢中的臉,半天沒反應過來,隻愣愣道:“啊?好啊!”


    一直到保持這種姿勢走了幾米,他才略微回神,再次低頭看了看挽在自己臂彎的手,小心翼翼抽出來用力牽住,確定那是真實的溫度,並且沒被掙開,才重重舒了口氣,咧嘴傻笑問:“所以真的可以當你男朋友了嗎?”


    馮佳笑:“怎麽?不願意?”


    “願意願意!”彭南忙不迭回道,說完,頓了下,又有些委屈地嘀咕,“我等這一天都等好久了。”


    是啊!掐指一算都七八年,不過他才不會告訴她的,一個死胖子肖想女神,也太丟人了!


    ***


    許煦身體恢複得很好,還沒出月子就能活蹦亂跳了,小家夥更誇張,跟吹了氣似地瘋長,兩個月就已經長得白白胖胖,哪裏還是剛生下來那皺皺巴巴的樣子。


    女兒大名柏映雪,因為長得白,小名便叫小白雪。對於女兒,柏冬青堅定地執行一切親力親為,從一開始的洗澡換尿布喂夜奶,一樣沒落下過,連許煦這個媽媽都甘拜下風,除了母乳這件事隻能她幹,其他基本上就是做個輔助,至於家裏請的月嫂育兒嫂,大概是職業生涯中最輕鬆的一次經曆吧!


    孩子再大一點,更是完全小兩口自己帶著,偶爾許爸許媽過來搭把手就足以。


    別說是男人,就是做媽媽的,帶孩子這種事都會經常奔潰,然而柏冬青從來精神奕奕,半夜起來給女兒翻身完全不在話下,別說從他口中聽到一句怨言,就是一句累的話都沒有。


    柏冬青打定主意要給小白雪一個完整美好的童年,也要讓她快樂輕鬆地度過少年期,對女兒的事可謂是盡心盡力,就算工作中再忙,每天都要抽出空陪女兒,但凡有假期,必然是全天親自帶著女兒。


    有時候許煦都覺得他寵女兒寵得有些過分了,照這樣下去,隻怕小白雪以後是個被寵壞的小公主。然而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對小家夥嚴格,那麽玉雪可愛的小人兒,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軟軟地膩在自己身上時,恨不得天上星星都摘給她。


    她自己都沒原則,又怎麽要求柏冬青。


    總之,無論是許煦,還是柏冬青,有了小人兒的生活,一切都是再美好不過。


    但這樣的快樂到小白雪長到三四歲的時候,迎來了第一次危機。


    那時候小白雪已經上了幼兒園,小家夥性格開朗,很喜歡和小夥伴們一塊玩兒,對於上幼兒園這種事,沒兩天就適應,每天早上送到幼兒園門口,都是歡歡喜喜地和爸爸媽媽告別,毫無留戀之情。


    想要和女兒上演十八相送的柏冬青別提多失落了。饒是這樣,他還是會因為不放心,三天兩頭,就拉著許煦偷偷去看女兒上課。


    而最讓他受打擊的一次,終於來臨。


    那是幼兒園舉辦的一次親子活動,邀請了家長和孩子們互動。柏冬青和許煦特意放下工作,兩口子一起來參加,給足了小白雪麵子。


    然而在玩樂的活動中,無論幹什麽都被柏冬青亦步亦趨跟著,讓小家夥有點不樂意了,好幾次想去找小夥伴玩,都因為爸爸一直拉著她沒能成功。後來實在是眼饞了打打鬧鬧的小夥伴,毫不留情地拋下爸爸,去找小夥伴了。


    柏冬青自然是繼續跟上去,哪知小白雪回到小夥伴陣營後,第一件事就是吐槽:“你們爸爸媽媽真好,做完了遊戲就在一邊聊天,哪像我的爸爸,做完了大人們參加的遊戲,還拉著我玩這個玩那個的。這麽黏人的爸爸,真的是好煩人哦!也不知道媽媽怎麽受得了這麽黏人的老公的,一點自由都沒有!”說著,還抱著旁邊小男孩的手臂,奶聲奶氣道:“我還是喜歡跟小飛船你玩。”


    柏冬青:“……”qaq


    跟過來的許煦聽到女兒這番小大人的說辭,差點沒笑出聲,看著柏冬青滿臉鬱卒的失落,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女大不中留,想開點。”


    柏冬青轉頭看向自家老婆,抿著嘴,半晌才委屈開口:“有什麽大不了的,她愛喜歡誰喜歡誰,我不稀罕。反正我老婆才不會煩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  拖拖拉拉這麽久,總算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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