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所典型的城中村平房, 房子很有些曆史了, 外麵青磚斑駁,屋內光線暗淡。


    房子裏很簡陋, 隻有寥寥幾樣舊家具,不過收拾得還算幹淨,中間的櫃子上上, 擺放著一張碩大的黑白照片,照片的人正是死者莫辛。青春靚麗的女孩, 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


    拄著拐子的莫偉給兩人用一次性杯子到了水,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 神色很有些拘謹, 手足無措地似乎不知道要幹什麽。


    許煦默默打量了這個年輕人一眼,大概二十五六歲, 五官挺清秀,和妹妹有幾分相似,隻不過大概是出身環境和身體的緣故, 整個人顯得有些木訥怯弱。


    程放朝他笑了笑:“坐吧!不用緊張。”


    莫偉點頭坐下,看了眼許煦,朝程放道:“程檢, 這位記者是跟你一起的嗎?這兩天有好多記者想采訪我,但張律師說不要隨便接受采訪,以免說錯話。”說著又道,“對了,謝謝你給我介紹張律師, 要不是她幫忙,我也寫不出那麽長的文章,更不知道應該發在網上。”


    他說的張律師,是法援中心的律師,因為是公訴案,他之前並不知道還需要尋求律師的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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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放笑了笑:“沒事,隻要能給你提供幫助就好。”說著,看了眼許煦,“這是法治周刊的許記者,正規的法律刊物,你可以接受她的采訪。”


    許煦從進入這間房子的那一刻,就有種難以描述的壓抑感,簡陋的陳設,黑白照片上的女孩,木訥的男人,仿佛都在昭顯著底層人群的無力、痛苦和迷茫,以至於她如鯁在喉,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


    待程放說完這句,她才回神,牽強地笑了笑:“你有什麽先做,我采訪不急。”


    程放道:“我今天來也就是了解一下情況,看莫偉有什麽需要幫助的。目前案子已經移交法院,隻等著開庭了。”


    莫偉低聲問道:“害死我妹妹的凶手能得到懲罰嗎?”


    程放默了片刻:“你的心情我理解,我隻能說會盡力將凶手繩之於法,但這是過失致人死亡案,彈性很大,我不能給你做出保證。”


    莫偉聞言黯然地低下頭。


    程放又道:“你也不用太失落,大家一起努力,總能替你妹妹討回公道的。”


    莫偉點頭,想起什麽似得起身,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從後麵的電視櫃抽屜,拿出一疊本子文件之類的東西,折身過來,遞給程放:“程檢,這是你之前讓我整理的我妹妹上學時的成績和獎狀。”


    程放接過來:“行,我先看看。”說著又朝許煦道,“我沒什麽事了,你可以采訪了!”


    許煦打開錄音筆,看向莫偉,嗓子又些發緊,道:“莫先生,您可以先介紹一下您和您妹妹的情況嗎!”


    莫偉嘴唇翕張幾下,才發出聲音:“我們的情況,我在微博上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許煦也明白,讓這個男人用嘴巴說出來,還不如去那篇文章提煉自己要的信息。她沒繼續追問,想了想道:“據我所知,您之前應該已經答應嫌疑人一方提出的和解賠償,也準備出示家屬諒解書。但是為什麽前天忽然發出那篇文章?”


    莫偉聽她這樣問,忽然激動起來,漲紅臉道:“那是因為之前林家的律師一直告訴我,這是最好的方式,說就算我不接受賠償,不出示諒解書,也不會影響案件的審判結果,但是賠償金卻會有很大的差別。”


    許煦知道他說的是柏冬青,她忽略掉心裏那點不舒服的感覺,繼續問道:“法院判決的賠償和被告主動提出的一百萬賠償金,肯定是有很大差別的。您之前應該考慮過這種情況,所以才答應,為什麽忽然拒絕接受賠償金?”


    莫偉的表情愈發激動:“那是……那是因為林家的律師說林凱傑坐牢的幾率微乎其微,而且周圍的人也讓我不要跟林家對著幹,他們有錢有勢,捏死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我沒有錢也不懂法律,還是個殘廢,不知道自己能為妹妹做些什麽,所以就退縮了。直到張律師和程檢他們說會幫我,會努力為我妹妹討回公道,告訴我該怎麽做,我才知道這個世上還是有正義和公道的。我妹妹的命已經沒了,我怎麽能去用她的命換一百萬自己花!就算我再窮,也做不出這種事。”


    他說到這裏,眼眶早就發紅,淚水湧出來,哽咽道:“我妹妹進林氏集團後,三天兩頭就被林凱傑拉去應酬喝酒,說是助理,根本就是讓她當陪酒小姐,短短半年就得了胃病。我讓她辭職,可我妹妹才剛剛畢業,好不容易找到這麽高薪的工作,一門心思想要改善我們生活,總是說忍忍就過去了,可是沒想到忍耐的結果,是把命都丟了。”


    一個不善言辭的男人,一口氣說這麽多話,顯然是被激出來。說完就嚎啕大哭起來:“我妹妹才二十二歲啊!難道就是因為有錢,害死了人都不用負責了嗎?那些做律師的,為了錢,就可以昧著良心幫助壞人脫罪嗎?”


    這下輪到許煦不知道說什麽了,隻能公式地道:“壞人也有辯護的權利,但法律是公正的,我相信法律會給你妹妹一個交代的。”


    莫偉紅著臉眼睛問:“是嗎?”


    一旁正在對那些成績單和獎狀拍照的程放道:“林凱傑那邊有律師,但你和你妹妹有我們,我作為公訴人,肯定回竭盡全力。”


    莫偉哽咽道:“謝謝程檢,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麽辦?可能隻能眼睜睜看著害死我妹妹的凶手逍遙法外。”


    見莫偉情緒激動,許煦很快就結束了這場采訪,與程放一塊離開了。


    出門後,她心事沉沉,一直到走出巷子口都沒有說話,也沒看一眼程放,最後還是一直默默注意著她的程檢先開口:“我有點難以想象,老三在用他做律師的技巧說服莫偉接受賠償,出示諒解書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


    許煦回神,皺了皺眉,輕描淡寫道:“對於莫偉的現狀,難道不是接受賠償更明智嗎?就算林凱傑被判入獄,過失致人死亡罪頂多也就三五年,而且他已經道歉,主動賠償,在審判中肯定會考慮從輕處理,兩三年的刑罰能有多大意義?”


    程放輕笑了笑:“看來你和老三一樣理智。”頓了下,又道,“隻是你心裏是真這麽想的嗎?或者說如果你是莫偉,你會這麽想嗎?”


    許煦一時噤聲。


    程放走到自己車邊,拉開車門,又轉頭道:“我記得老三曾經說過,學法律是希望能盡己所能尋求公正和正義,我不知道他忘了沒有,但我沒有忘。你轉告他,不管林家和他有多大的能量,我這個小檢察官,一定會替莫家兄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二更,十一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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