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 校園裏的夜燈已經亮起。柏冬青駕著車子慢慢往外開著, 坐在副駕駛的許煦趴在窗邊,看著熟悉的景致慢慢退後, 離愁別緒的憂傷忽然就紛遝而來,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這竟是她在大學的最後一天。


    從明天開始她就不再是學生,而是一個真正的社會人了。


    “舍不得嗎?”柏冬青覺察, 輕聲問。


    許煦歎了口氣,點頭:“是啊!”


    柏冬青思忖了片刻, 提議:“要不然下去走走?把學生生涯再延長一會兒?”


    許煦微微一愣,轉頭看他, 笑道:“好啊!”


    柏冬青彎唇笑了笑, 將車子開到不遠處可以停車的地方。


    兩個人下了車,許煦想起來問:“你晚上有事要做嗎?會不會浪費你時間?”


    柏冬青搖頭:“這兩天沒什麽要緊的工作。”他頓了下, “其實畢業兩年,雖然經常過來這邊,但也從來沒有好好逛過學校了。”


    “那咱們就好好逛逛!”


    “嗯。”


    許煦轉頭看了他一眼, 路燈下的男生,或許現在已經不能叫男生了,雖然還是很年輕, 渾身上下的青澀感卻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寥寥無幾,比起從前校園裏那個總是穿著舊t恤的大男孩,如今身著白襯衣的男人,已經成熟了太多。


    他的模樣雖然還是那麽溫和沉靜,沒有半點鋒芒, 但走在人群中,絕對會一眼就能被人看到。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並肩而行,不知不覺走到操場邊,許煦有點累了,便道:“咱們去看台坐一會兒吧!”


    “好。”


    操場的看台沒什麽人,隻有兩三對靠在一起耳語的情侶。下麵的操場倒是不少人在運動。幾個男孩在夜燈下踢足球,跑道中有三三兩兩跑步的學生。


    許煦看著那些好像無憂無慮的少年們,悵然道:“感覺像做夢一樣,四年一眨眼就過去了。明明剛剛入校時的場景,都還記得一清二楚。”


    柏冬青笑:“是嗎?”


    “是啊!”許煦指著操場,“我還記得當時軍訓,我們專業就在左邊靠近雙杠的位置,還記得那個年輕教官長得特別帥。”


    柏冬青輕笑不語。


    許煦偏過頭看他,挑眉道:“你笑什麽?我還記得大一第一次看到你的場景呢!”


    “啊?”柏冬青轉頭對上她在夜幕下亮晶晶的眼睛。


    許煦有點得意道:“就是在西門外,當時一個賣藝的殘疾人二胡拉得很好,咱們一塊站在那兒聽。因為刮了大風,那大叔匆匆忙忙收攤,爬上他的殘疾助力車時差點摔了,是你把他給抱了上去,然後飯卡給掉落在地上,正好我看到,就叫住了你。你肯定不記得了!”


    柏冬青:“……我記得的。”


    “是嗎?”許煦聽他這樣說,心裏莫名有些歡喜。


    柏冬青點點頭,當然還記得,每一次都記得啊!


    許煦道笑著繼續道:“後來程放第一次帶我和你們宿舍的人吃飯,你沒去,就聽他們提到你的事情。沒多久去星巴克,才知道那個缺席的室友是你。”


    程放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從她口中說出過,實際上那個人也確實早已經在她的心中變得麵目模糊。隻是到了畢業這一天,觸景生情,過去四年的一切在腦海裏如同走馬觀花,一些本來已經淡忘的人和事,忽然就又跳了出來。


    柏冬青本來凝視著她側臉的眼睛慢慢垂下來,低頭看向操場上年輕的身影。


    許煦無知無覺地又道:“我不知道別人的大學是怎樣的?但是我覺得我這四年我真的挺快樂,雖然學業不算優秀,但也做了很多還算有意義的事,有馮佳她們幾個好朋友,還認識了像學長你這樣好的人。唯一失敗的大概就是談了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連自己是怎麽被甩了的都沒搞清楚。”她頓了頓,又有些好笑道,“也不能算不清楚,大概是還是我不夠好,第一次談戀愛沒經驗,整天作天作地的。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程放已經很包容我了。不過雖然失敗了,我也沒什麽好怨的,因為當時在一起的時候,他對我確實很好,我也很開心,若是以後能再遇到他,我還得好好感謝他呢!”


    並不是刻意去緬懷失敗的戀情和曾經的戀人,不過是在紀念那些一去不回的青春時光罷了。


    柏冬青低著頭半晌沒有說話,許煦以為她是被自己給酸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學長,畢業狗就是這麽矯情,你別介意啊!”


    柏冬青終於抬頭,對上她微微有些泛紅的眼睛,嘴唇嚅囁了下,低聲道:“其實……”


    “其實什麽?”許煦眨眨眼睛問。


    柏冬青默了片刻,終於還是搖搖頭:“其實畢業的時候都是這樣的。”


    許煦笑:“是嗎?你畢業的時候也這樣”


    剛說完這句,驀地想起他畢業那天發生的事,本來自認為已經坦然多時的她,現下忽然又覺得麵紅耳赤。


    柏冬青顯然也是想到這一茬,低著頭掩飾掉臉上的神色,點點頭道:“嗯,也挺傷感的。”


    為了化解尷尬,許煦故意戲謔道:“是不是因為有舍不得的女孩子啊?”


    “啊?”柏冬青怔了下,支支吾吾半晌沒回答。


    許煦轉頭看他,睜大眼睛,有些驚訝問道:“真的有啊?”


    “沒……沒……沒有。”柏冬青結結巴巴,站起來,“時間不早了,咱們走吧!”


    許煦來了勁兒,隨著他起身,跟在他後麵不依不撓:“學長,真的有啊?”


    柏冬青幹脆不說話了。


    許煦:“是誰啊?咱們學院的嗎?你們年級的?你說一下名字,看我認不認識?”


    柏冬青:“不是的。”


    許煦跟發現什麽新大陸一般,好奇得心癢難耐,連剛剛因為畢業的傷春悲秋都暫時給忘記了,追著他問:“你說一下嘛!她現在在哪裏?”


    柏冬青沉默。


    許煦八卦心起,腦洞大開:“你不出國,不會是因為舍不得那個女孩子吧?”


    柏冬青繼續沉默。


    許煦:“那你怎麽不去追人家?”


    柏冬青依舊保持沉默。


    許煦:“你就跟我說一下嘛!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柏冬青的嘴巴就跟蚌殼一樣,一直到回到車上,都沒說一個字。


    許煦綁上安全帶,有些挫敗地癟癟嘴,借著車內燈光,朝他看了眼,見他滿臉通紅,猜想他是不願意分享這種事情,被自己弄得發窘了,於是終於好心放過他,笑道:“好了,我不問了。”


    柏冬青終於開了尊口,低低“哦”了一聲。


    租的房子,許煦還一次都沒來過,當她跟著柏冬青走進門內時,這房子卻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因為比她之前看到的照片,要好上太多。


    兩居室的房子不算大,但屋子裏幹淨溫馨,家具明顯是換過的,完全不像是出租房,每一處的陳設都看得出是精心布置過的,茶幾上甚至還插著新鮮的花。


    許煦換上拖鞋,行李都懶得管,興奮地跑進去轉了一圈,道:“學長,這房子也太好了吧!是你重新布置過的嗎?”


    柏冬青把她的箱子拎進來,輕描淡寫點頭:“就是重新打掃了一下,左邊那間臥室是你的,你看下怎麽樣?”


    許煦笑嘻嘻推開房門,打開燈,看向那間即將屬於自己的臥室,裏麵該有的家具一應俱全,款式很新,牆上還有幾幅好看的裝飾畫。她興奮地衝進去,用力往床墊上一躺,朝外麵的人大聲道:“學長,這些家具都是房東提供的嗎?也太好了吧!”


    至此,所有畢業的傷感,徹底被對新生活的憧憬所替代。


    柏冬青嗯了一聲:“我也是找了幾家,對比後選擇這一套的。”


    柏冬青將她的幾個箱子搬到臥室門口,就沒有再進去:“你收拾吧,需要幫忙就叫我。”


    許煦雀躍地跳起來:“這個房子太棒了,我自己找肯定是找不到的。”她拖進去一隻箱子,想起什麽似的,道,“對了學長,你把房租算一下,我轉給你。”


    柏冬青:“暫時不用給。”


    “啊?”


    柏冬青:“你那次在我家留了五千多塊錢,夠幾個月房租了。”


    許煦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這麽長時間他從來沒提過,還想著他不知道是自己留的。現下下意識想否認,但顯然否認不了,隻得支支吾吾道:“那個……學長,我留錢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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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


    “真的沒別的意思。”


    當時留錢是一時衝動,不過是看到他的生活狀況,想要表達一點自己的心意。但回去後,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好心做壞事,不說兩個人剛剛發生了那種關係,尤其他還是被動的一方,留錢勢必會產生誤會。就說一個正常的有手有腳且很努力的男生,誰會願意收到一筆因為同情而給的錢。


    所以她隻祈禱他遲點發現那疊錢,這樣大概就不會聯想到是她留下的。再後來,得知他沒出國後,兩人再見麵,他從來沒提過,她以為他確實不知道,她也就放下這事了。


    所以,許煦萬萬沒想到他會忽然提起。此刻真是窘迫得要命,隻恨自己當時太愚蠢。


    可不是愚蠢麽?不然也不會把人家給那什麽了!


    柏冬青看著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輕笑了笑,柔聲道:“我知道你沒別的意思,其實那時候我也挺缺錢的,放棄了公派去律所,一開始實習薪水很少,又沒空再去打別的工,還是你留的那筆錢救了我幾個月的急,我還一直沒感謝你呢!”


    許煦聽著他這樣說,怔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稍稍鬆了口氣:“這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先發一章~二更大概十一點。


    算了,以後如果八點之前寫夠兩更就合並發,寫不夠估計就一更八點,一更十一點左右,反正盡量保證雙更的量。


    提議早上晚上各一更的童鞋們,你們想多了,我現在是無存稿星人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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