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司法考試,許煦難得起了個大早,跑到男生宿舍下等著給程放壯行打氣。程放雖然在學習上有些吊兒郎當,但還算是一個目標明確的家夥,一個富二代不去繼承家業,一門心思要當檢察官,所以司考必須得過,於是剛剛過去的這個暑假,跟著柏冬青頭懸梁錐刺股了整整兩個月。


    他運氣不錯,考場就分在學校附中,騎車過去不到二十分鍾,也就不需要找酒店,住在宿舍就已經很方便。


    許煦沒提前告訴他自己一大早跑到他樓下等他,待人出來,冷不防跳到他麵前,嚇了人一大跳。


    程放笑著將她抱起來:“這是來給我愛的鼓勵嗎?”


    許煦見柏冬青在旁邊,有點不好意思地將人推開,笑著和他打招呼:“學長,好久不見了,你和程放在一個考點嗎?”


    從上個學期期末到現在,她好像就一直沒看到過他,包括這開學的十來天,無論是學校星巴克,也都反常地沒有遇到過,這會兒乍一看到,莫名有點興奮。


    柏冬青微微笑著點頭,一如既往地沒有多話。


    程放笑嘻嘻揉了把小女朋友的頭發:“好久沒參加過大型考試了,本來還有點緊張的,看到你專門來給我打氣,我忽然就充滿了信心。”


    許煦這時候也不再吐槽他,笑著握了握拳:“雖然你學習沒有柏學長這麽厲害,不過我相信你也一定沒問題的,加油!”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兩塊巧克力,遞給他一塊,“考試時間長,下午精神容易不好,進去前吃塊巧克力能補充能量。”


    程放做出誇張的感動狀:“我女朋友太貼心了。”


    許煦笑著瞪他一眼,將另一塊遞給他旁邊的柏冬青:“學長,你也拿一塊下午補充能量吧。”


    柏冬青遲疑了下,才接過那塊巧克力,輕聲道:“謝謝!”


    許煦擺擺手踹程放一腳:“趕緊去吧別遲到了,好好考,考不好拿人頭來見我!”


    程放大笑著說遵命,跟她揮揮手去去單車了。柏冬青比他慢一步,走了兩米,忽然轉頭朝許煦看過來。


    晨光下的許煦怔了怔,抬手朝他笑著揮揮手:“學長,祝你考試順利,為咱們學院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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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冬青嘴角微不可尋地彎了彎,對她點點頭,將手中的巧克力握緊,轉身離開。


    司考之後,大四生就要正式為前途奔波,考研考公出國找工作,人生的另一階段就要從這裏開始分岔。程放還算輕鬆,他的目標就是當檢察官,因為和許煦來自不同的城市,他已經計劃留在江城,而本市的法檢係統招考要等到明年春夏交際,準備時間綽綽有餘。


    就算是撇去家裏的關係,程放對這種考試也很有信心,雖然學習成績不算太突出,但畢竟他們是重點大學,當初高考也是真槍實彈考進來的。隻不過上了大學,愛好太多,學習上就有些疏忽了。但底子在,用心準備,也絕對能考出一個好成績。除此之外,他的履曆也確實太漂亮了,光是全國辯論賽最佳辯手的頭銜,就足以讓他在這種招考中鶴立雞群。


    於是在大家都忙得不見人影時,就他一個人留在學校優哉遊哉地陪女朋友。


    轉眼就是兩個月過去,司考成績終於出來了,程放有驚無險地低空飄過,自然是拉著許煦出去胡吃海喝了一頓。


    當天下午許煦沒有課,他又將人拉到自己宿舍陪他看片兒。他們宿舍如今常住人口就他一個,薑毅去實習,周楚河準備考研在校外租了房子,而柏冬青是本地人,基本上確定會走學校的公派項目出國讀研,大四也沒什麽其他事,自然是住回了家裏。


    其實程放一富家子弟,早就想住在外麵,與小女朋友共築愛巢,但被許煦嚴詞拒絕後,隻能繼續可憐兮兮地窩在學校宿舍。


    今天看的片子是一部歐美的愛情電影,尺度頗大。影片播放到高|潮處,那撩人的旖旎畫麵,讓許煦耳根發熱,心跳加速,尤其是程放逐漸粗重的呼吸在她耳邊響起時,青春的荷爾蒙呼之欲出。


    程放忍不住將她抱在腿上,胡亂地邊親她邊將手伸進他的衣服內,低聲呢喃道:“寶貝,給我好不好?就當給我司考通過的獎勵,我會對你好的。”


    許煦直覺不應該如此,至少不應該是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但她畢竟是個未經世事的女孩,被這麽一撩撥,腦子和身體都不太受自己控製,也就沒再掙紮。


    正在意亂情迷時,宿舍的門忽然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兩人猝不及防,頓時驚慌失措地分開,許煦嚇得從程放腿上跳下來。


    “……不……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我拿個東西就走。”撞破了人好事的柏冬青,比他們兩個還尷尬,眼睛落在許煦淩亂的頭發和衣服上,瞬間移開,隨手從抽屜裏抓了幾本書塞進書包,逃也般匆匆跑了出去,前後不過幾秒。


    待到屋內恢複安靜,許煦才從剛剛的怔忡中回神,惱羞成怒在程放身上捶了幾拳:“都怪你!丟死人了!”


    雖然剛剛其實也隻是抱在一起,還沒有做到少兒不宜的一步,但畢竟兩個人剛剛並不隻是打算親親抱抱。想到這種事被人撞見,還是柏冬青撞見,許煦就覺得難堪極了,恨不得挖了個地洞鑽進去。


    好好的氣氛被打斷,程放真是比竇娥還冤,他哭喪著臉道:“老三都已經好久沒在學校出現過了,我哪裏想到他會忽然回來!”說著又要將人往懷裏拉,“再說了,咱倆郎情妾意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被撞見也無所謂啊!”


    許煦將他推開,氣呼呼道:“我看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甜言蜜語說到底還是想騙女孩子做這種事。”


    程放哭笑不得:“我要不想對你做這種事,你才該苦惱吧!”


    許煦哼了一聲:“我可是有前車之鑒的,等被你騙到手,肯定就跟你那位前女友一樣,棄之如敝履了,我才不幹!”


    程放失笑搖頭,又正了正色,拉住她的手:“小煦,你不一樣的,我對你如何你難道感覺不到嗎?”他想了想,道,“這樣吧,為了表示我對你的真心,我可以繼續接受你的考驗。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開心,也想把這份開心長長久久保持下去,所以我留在這裏工作等著你畢業。雖然我確實想馬上擁有你,但你不願意我也絕不會強求。”


    不得不說,他英俊的模樣,含情脈脈的眼神,以及娓娓道來的聲音,確實是很有魅力,許煦自然是被他打動了。


    程放又試探道:“等明年我畢業怎麽樣?我看過了,畢業那天,應該正好是你二十歲生日,我的畢業禮,你的成人禮,怎麽樣?”


    許煦紅著臉支支吾吾點頭:“好吧!”


    程放笑開,抱著她親了一下:“說定了,到時候可不準反悔啊!”


    許煦笑著掐他:“當然不會。”


    宿舍裏臥談會其實會經常討論這種事,馮佳是早就嚐了禁果,吳小南和異地男友估計也快了。許煦並不排斥,相反還很有些躍躍欲試的好奇,之所以沒有下定決心,確實是因為程放的前科問題。馮佳也告誡過她,可別讓男生太容易得逞,因為男的通常都很現實,沒得到的時候裝孫子裝得樂此不疲,得到後就成大爺了。她可不想程放也這樣。


    但她也知道,兩個人談戀愛久了,這種事肯定也會水到渠成。所以程放如此有誠意的提出來這個約定,她覺得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實際上她也知道,在這個時代,談兩年才突破最後的防線,足以證明這個男生的誠心。


    在兩個人約定好未來的同時,剛剛撞破別人親密的柏冬青一口氣從宿舍跑出來,跑了好幾分鍾才停下。興許是跑得太急,他這會兒一站定,隻覺得有些天旋地轉地發暈,胸口憋悶得厲害。


    趔趔趄趄往前走了幾步,整個人有些迷迷糊糊,仿佛一下不知今夕何夕。迎麵一個冒冒失失的男生跑過來也沒注意,一不小心就被撞上了。


    他往後踉蹌了一步,好不容易才站穩,手中的書包卻掉在地上,一支鋼筆從沒有拉嚴實的拉鏈中跳出來,滾出了半米遠。


    他如夢初醒般回神,目光落在地上,臉色大變,蹲下身手忙腳亂將筆撿起來。光滑蹭亮的黑色筆身沾了一層灰,他趕緊用手去擦。沾上的灰是擦幹淨了,然而那筆帽上卻赫然留下了兩道刺眼的擦痕。


    柏冬青驚慌失措般再次用手指擦了擦,然而痕跡依然在。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哈了口氣,再用衣袖輕輕擦了擦,然而那擦痕還是沒有半點變化。


    他停下動作,怔忡地看著手中的鋼筆,一時似乎手足無措到不知該怎麽辦了!


    闖禍的家夥還沒離開,看著蹲在地上的人奇怪的舉止,有點懷疑這個男生是不是要哭了?


    “那個……同學,你沒事吧?”男生小心翼翼問。


    柏冬青這才回神,抬頭看了眼男生,搖搖頭:“沒事。”


    “哦!”男生這才慢慢離開,邊走邊回頭朝依舊蹲在地上的人看了幾眼,直到走出了一大段距離,才有些狐疑地摸摸頭走了。


    柏冬青用手指輕輕摩挲了幾下鋼筆上的擦痕,用力閉上眼睛,明明隻是鋼筆被留了兩道痕跡,為什麽卻像是心髒被人刮了一塊,隱隱在發疼。


    他很想自欺欺人裝作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可是他騙不了自己,他很清楚這感覺是源於何故。


    這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隱秘而羞恥。


    從十四歲後,他的人生就得靠自己摸石頭過河,跌倒時沒有人扶,迷茫的時候沒有人牽引,也不會再有人告訴他什麽事該做不該做。所以他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又用盡全力,生怕行差踏錯半步,給關心他的人們添麻煩,讓去世的父母失望。


    他也一直做得不錯,日子久了,他都開始相信,隻要自己認真努力,人生應該就不會出錯。


    然而,他還是犯了錯。


    當他意識到自己可怕的想法後,幾乎立刻遠離,這個學期甚至離開學校,住回了孤單冷清的家裏。他以為自己已經撥亂反正,但是剛剛不小心撞見的一幕,讓他明白,自己的這個錯誤還在繼續,甚至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放大。


    “冬青,你來學校啦?”一道突如而至的男聲,將柏冬青喚回神。


    他抬頭看到來人,趕緊收拾好情緒,站起來微微笑了笑,禮貌打招呼:“張老師!”


    這位張老師是他們的輔導員,笑著道:“我還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第一批公派名單已經下來了,你順利通過,這下可以好好休息一會兒了,準備準備論文,然後就等著畢業出國深造吧!”


    柏冬青愣了下,點點頭:“謝謝張老師!”


    張老師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吧,好好學習,爭取回來留校,到時咱們就是同事了!”


    柏冬青輕笑了笑:“我會的。”


    “那行,我走了,過幾天開會再見。”


    “再見,張老師。”


    目送輔導員背影離開,柏冬青昂頭,眯眼看了看天空的太陽,握緊手中的鋼筆,重重舒了口氣。


    是啊!離開了,就好了。


    離開後就可以斷掉那些隱秘而羞恥的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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