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熱鬧的聲響吵醒的。


    打開窗戶往下看了一眼,遮陽傘下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站在陰影裏,看不清,隻能依稀看身量,判斷出是個男人。


    另一個金髮微卷,小麥色皮膚,說話聲音非常熟悉,嘰裏呱啦的法語連帶比劃——是老闆娘。


    她跟溫羨剛來的時候,老闆娘也這樣說話,表明她見到了喜歡的客人。


    燕啾換了身吊帶碎花裙下樓,在櫃檯褐色頭髮小哥的寒暄裏點了一份拿鐵和舒芙蕾,轉身去後院裏逗那隻阿拉斯加。


    才六個月大,已經很大一隻了。


    臉還是圓的,眼珠子漆黑,坐在地上巴巴望著她。


    燕啾喝了口拿鐵,蹲下來,跟它坐著差不多高,抬手呼嚕了一把它腦袋。


    阿拉斯加蹭了她手心兩下,忽然敏銳地轉頭。


    燕啾順著它的目光看過去。


    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隻白色薩摩耶幼崽,跌跌撞撞向她跑過來。


    很小一團,白白胖胖的,走兩步就前腿分開,劈了個叉,摔懵了。


    燕啾撲哧笑了一聲,勾勾手指逗它。


    小薩摩耶看得懂似的,肉肉的爪子撐了好幾次,終於站起來,飛快地跑過來,圍著她裙角歡快地轉,躺在地上撒歡兒。


    燕啾摸摸它耳朵,白色的毛髮綿密,觸手生溫。


    她捋了好幾把,在腦袋裏麵想了想語法,微微揚聲,問櫃檯小哥:「quel est son prénom(它的名字是什麽)?」


    半晌無人應答。


    她偏頭,眉目深邃的小哥正伸手托著下巴,笑眯眯的,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腳步踩在石板路上,發出不算沉悶的聲響。


    身前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個人。


    少年身姿頎長挺拔,頭髮長長了些許。


    碎發搭在額前,濃眉薄唇,鼻樑高挺,眉眼低垂,跟她對視了三秒。


    呼吸一滯。


    然後燕啾聽見他聲音幹淨清冽,輕聲回答。


    「sirius。 」


    心髒好像停跳了一瞬,然後愈加急促地跳動了兩下。


    燕啾那一瞬間沒什麽想法。


    她甚至眨了三次眼,企圖把感冒和熬夜而造成的幻覺從她眼裏眨走。


    多次嚐試無果後,她才後知後覺地開始想他說了什麽。


    這隻小狗叫sirius。


    不錯的名字。


    全天最亮的恆星,全宇宙第一顆被發現的白矮星,也是《哈利波特》裏,她無數次為之流淚的小天狼星。


    漫長的沉默過去,拿鐵裏的沙冰都化成了水,順著杯壁流下,滴在地上,燕啾才終於開口。


    「……哦。」


    好在蔣驚寒也沒期待她能給出什麽精彩的回應,伸手遞了一份ems文件過來,還貼心地找老闆娘借了一把美工刀。


    「錄取通知書。」


    老闆娘就差把各種工具都捧到燕啾麵前來,一臉慈祥,臨走前拍了拍她的肩,嘴裏還誇著「beau gar?on chinois(英俊的中國男孩)」。


    燕啾:「……」


    她低頭機械地拆開快遞,把通知書、新生注意事項等等文件都抽出來,然後把美工刀遞迴給他,「謝謝。」


    她此刻終於知道溫羨微信裏的「不知名小男高」是誰,還有所謂的「國際快遞」。怪不得有的人昨晚說公司臨時有事,得回巴黎一趟。


    跑得比兔子都快。


    蔣驚寒沒接,挑一挑眉,「你再仔細看看?」


    燕啾聞言,垂眼打量。


    宣傳圖冊、新生注意事項、錄取通知書……


    沒錯啊?


    目光略過紫色包裝袋和白色校門,頓了片刻,她遲疑地伸出兩個指頭,拎出宣傳圖冊,在半空中抖了抖。


    上麵幾個明晃晃的鎏金大字,格外顯眼。


    ……


    怎麽是t大?


    燕啾微微眯起眼,沒什麽表情,熬夜後昏睡,因為感冒而略顯遲鈍的腦子這時候才高速旋轉起來。


    誌願填錯了?


    被調劑了?


    但是沒理由從top2調劑到top1去吧,何況她也不記得有填過p大以外的誌願。


    蔣驚寒垂眼,看sirius扒拉著她的裙擺,腦袋一晃一晃,沉沉吐了口氣,聲音很輕,「你媽跟你一樣笨。」·另一個紅色的ems快件被放在白色咖啡桌桌麵上,還被阿拉斯加拱了拱。燕啾認出來了,爺爺那天拍的是這個。


    「你沒滑檔。」


    蔣驚寒伸出兩個指頭,從她手裏那疊文件中,輕巧地抽出錄取通知書,翻開,垂直拎著,送到她眼前。


    燕啾凝神去看紙麵上的內容。t大一貫的紫色底紙,校門印在下端。少年清秀的證件照印在左側,左上方明晃晃地寫著:蔣驚寒同學。


    燕啾怔然抬眼,少年表情淺淡,掩不住眼裏的意氣風發,聲音散漫隨意,尾音輕輕拖長,一如既往。


    ——「這是我的。」


    *


    尼斯的天總是很藍。


    微風吹過裙擺,柵欄上攀爬的不知名白色小花輕輕晃動,陽光毫不吝嗇地傾瀉下來,灑在蔚藍海岸線上,灑在腳邊兩隻小狗身上,灑在她和蔣驚寒中間。


    天氣晴朗,氣氛曖昧又繾綣。


    等到sirius都快在太陽曬暖的石板地上睡著了,櫃檯小哥從後院端出一盤剛烤好的拿破崙蛋糕,烘焙的香氣在庭院裏蔓延,燕啾才終於斟酌著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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