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驚寒側耳聽了片刻,「有。」


    燕啾有些詫異,「真的嗎,我隨便撿的。」


    「它問你今天為什麽不開心。」


    她略顯錯愕地停下往自己耳邊遞的手。


    她幾乎要忘了。


    他在察覺她的情緒上,一向很敏銳。


    燕啾頓了片刻,半開玩笑:


    「因為早上想到一首詩,卻怎麽也記不起最後一句,有些懊惱。」


    少年的眼在黑夜裏更顯深邃,耳邊是海風呼嘯。


    半晌,他聲音淡淡,「什麽詩?」


    燕啾低垂著眼,看海浪捲起白色泡沫。


    其實剛剛那一剎那,她已經想起來了。


    但心裏忽然有一股聲音在說,告訴他也無妨。


    反正,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吧。


    「有時候,」她輕聲念道,「我在清晨醒來。」


    「我的靈魂甚至還是濕的。」


    「遠遠的——海洋鳴響,並且發出回聲。」


    清淺的聲音伴著海浪,濕潤的海風吹起長發,分外應景。


    下一句……


    揚起的長髮掩住她的側臉,短短幾個字的詩句在唇舌間默然滾了一遭,大抵也算說過了。


    她在心裏念出最後一個字,倏然覺得某種微妙的情緒如海浪般鋪天蓋地,幾乎要將她淹沒。


    怎麽這麽不甘心。


    燕啾抬眼,近乎心悸地問他。


    「你知道下一句是什麽嗎?」


    眼前人沒有作聲,默了好半晌。


    說不清此刻的情緒是遺憾還是慶幸。


    她垂眸,客氣地打圓場。


    「沒關係,這個詩人用西班牙語創作,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蔣驚寒看了她好片刻,好像嘆了口氣,往前邁了一步。


    他嗓音低沉,低聲道,「聶魯達。」


    她心下倏然一驚。


    好像有什麽秘密在今天就要被戳破。


    她太過錯愕,手中殼麵粗糙的骨螺掉在白色細沙上,將沙灘砸出一個淺淺的窩。


    眼前少年微微俯身,撿起海洋留聲機,輕輕抵在她耳邊。


    海浪聲愈發空靈悠遠。


    「這是一個港口。」


    她看見少年眼眸漆黑,堪比夜色,四目相對間,他低聲接出下一句——


    「我在這裏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有時候我在清晨醒來,


    我的靈魂甚至還是濕的。


    遠遠的,海洋鳴響並且發出回聲。


    這是一個港口,我在這裏愛你。


    ——聶魯達《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敏感又糾結的人總是喜歡拐著彎兒表白。


    他都知道。


    祝大家五月順利~


    第45章 第四十五顆糖


    「這是一個港口,我在這裏愛你。」


    ——聶魯達《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蔣驚寒低聲念出那一句的時候,燕啾說不上自己是什麽感覺。


    又或是什麽感覺都沒有。


    她隻遲滯又茫然地眨了眨眼。


    沒有欣喜,沒有羞怯,連一絲稱得上積極的情感都難尋。


    她感到一股巨大的窒息感,像瀕死掙紮的溺水者,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他們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裏寫,真愛無坦途。


    有情人要經多少磨難才能終成眷屬。


    而她喜歡的人此刻站在她麵前,原諒她所有的欲言又止,詞不達意,敏感和擰巴。


    真誠又坦蕩。


    告訴她,你看,我們的心是一樣的。


    可她竟然想後退。


    她第一個想到的詞是天南海北。


    第二個是雞毛蒜皮。


    似是而非的表白又怎麽樣呢。


    他們不過是人生裏擦肩的過客而已。


    像所有的上學時不遠不近的同學,畢業之後分道揚鑣,天涯海角。


    並肩走過年少時很多路,然後轉身,各自退回人海之中。


    她感受著困難的呼吸和不斷收縮的心髒,才意識到,她好像很難過。


    「……蔣驚寒。」


    半晌,燕啾平靜地開口。


    借三分夜色,終於有勇氣坦誠。


    「我要去北京。」


    身後人頓了片刻,「嗯?」


    燕啾垂著眼。


    「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今天剛好想到了,索性就說了。」


    蔣驚寒臉隱在夜色裏,海風吹動發梢,眼眸清澈,卻淺淡。他微偏過頭,忽地笑了起來,聲音懶散,一如既往。


    「你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我沒有開玩笑。」


    燕啾閉了閉眼,打斷他,「我一直都很堅定地,想去北京。」


    又默了好久。


    少年落後半步站在她身後。


    夜色涼了不少。


    海風吹在裸露的皮膚上,激起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身後人周身的氣息卻比夜色還冷。


    蔣驚寒聲音沉沉,依舊克製,放緩語氣:「為什麽。」


    燕啾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麽也沒有說。


    蔣驚寒喉結上下滾動,撇開視線,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總不會是因為宋景堂吧。」


    「……跟他沒關係。」


    可少年站在原地,不言不語,似執拗地等待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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