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大量出血,屍體體表泛白,衣服前襟已被血浸透,衛梓怡令人除去屍身上的衣物,遂以布沾酒擦拭血跡,傷口便顯現其形。


    周儀在側噤若寒蟬,隻能偷偷抬眼打量眼前正秉公查案的冷麵之人。


    這是一個女子,不施粉黛,眉目素冷清寒,五官頗具英氣,若不是身披寒甲,舞刀弄槍,也該是一位風姿綽約的俏麗佳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殺伐果斷,黑甲內衛所到之處,窮寇賊匪聞風喪膽,貪官汙吏不掩其形。


    即便周儀在官場混跡多年,閱人無數,可衛梓怡當麵,他亦覺威勢逼人,不敢冒昧。


    衛梓怡手持官家密令親臨郢州,其目的秘而不宣,周儀憶起自己往日曾拿過薛府的好處,便惶恐不安。


    更沒想到,此女抵達縣衙當日,點名說要盯緊吳慶,轉頭這人就被當街殺害。


    周儀抹了把額頭細汗,心頭默念阿彌陀佛,盼著鐵麵無私的衛大人明察秋毫,莫要記他一個行賄受賄,殺人滅口之罪。


    「記,利器創口兩處。」其人語調至始至終平穩清冷,打斷周儀思緒,不帶半分人情。


    書吏忙不迭奮筆書寫。


    「胸前刺創兩端細窄,皮肉外翻,創口猩紅,長一寸寬兩分,深約三寸,或乃狹長雙刃利器刺擊而成。」


    「咽喉處有切割傷,長三寸寬三分,深兩寸,經絡盡斷,創麵發白。」


    衛梓怡依次驗遍死者周身傷處,除這兩處刀傷之外,手臂胸口及小腹等位置也顯現數道不甚明顯的青紫傷痕,應是與人搏擊之時所傷,也印證了她初觀現場時的判斷。


    「兇手體格瘦小,略懂武功。」


    視線掃過屍體右側小臂外一枚圓弧形的舊疤,頓了須臾便轉開去,衛梓怡語氣平靜地道出推測:


    「死者致命傷在前胸,吳慶遭受刺擊之後激烈掙紮,兇手唯恐其人不死,在其失去反抗之力後,又割喉補刀。」


    人生前受創,鮮血滲透經絡,創口遂成猩紅之色,待人死後,血脈不再流通,傷口便顯灰白。


    「大人!」


    有黑甲內衛快步行來,立定於衛梓怡身側稟報:「此地向西三百步的牛棚之中,發現一件血衣和一把匕首。」


    衛梓怡起身,去除雙手布套,命人將托盤上的血衣展開。


    那衣裳乃是一件尋常布衣,前襟浸染大片血跡,衣衫內襯上也是血跡斑斑。


    一把雙刃匕首裹於血衣之中,握柄光滑,無護手,刃寬一寸,長四寸五分,兩麵染血,血跡已然幹涸,確是殺人兇器無疑。


    翻開衣領,內側有刺繡小字,曰:李伍。


    「查,看這「李伍」是何人。」衛梓怡鬆開血衣,接過副官遞來的絹帕,將掌間沾染的些微血跡擦拭幹淨。


    內衛辦事效率極高,不出半個時辰,名叫李伍的男人便被押送到衛梓怡跟前來。


    此人其貌不揚,個矮體瘦,天寒地凍的冬日,來時隻著一件單衣,赤裸雙足,形容狼狽。


    衛梓怡斜瞥他一眼:「叫什麽名字?」


    「小的李伍。」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做賊心虛,李伍說話時牙關發顫,其聲不穩。


    衛梓怡掃了眼他露在外邊兒的雙手,然後示意手下將血衣呈上,又問:「這可是你的衣服?」


    觀那大片血跡,李伍臉色發白,顫著手掀開衣領,瞧見領內字樣,頓時臉色大變,半張著嘴頓了許久,方啞著聲道:「是,是小人的衣服,可是……」


    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跌跪於地,嚇得渾身發抖,惶急說道:「這血不知從何而來,匕首也非小人所有,小人好飲酒,今日換班之後回到住處便喝了幾盅,倒頭睡下,稀裏糊塗醒來就見兩位官差,請大人明察!」


    前去傳喚李伍的內衛上前兩步,向衛梓怡稟報:「大人,這李伍乃是坊西商人李氏府上家丁,卑職尋到他時,此人獨在屋中蒙頭大睡,鞋襪衣衫皆不在其側。」


    周儀盼著早早破案,見這李伍體格瘦小,與衛梓怡所說兇手體貌特徵相符,遂喝問道:


    「你說你喝酒睡下之後未再出門,可有人證?若你確實沒有出門,那你身上的衣服,怎會跑到牛棚去呢?!」


    李伍嚇得直哆嗦,忙不迭俯身磕頭:「小人不知啊!」


    衛梓怡擺手,示意周儀莫要動怒,而後問李伍:「你平日裏可有與人結仇?」


    此話問得李伍一愣,待其稍作思量,卻茫然搖頭。


    衛梓怡又問:「你可會武功?」


    「練過幾番拳腳。」


    「有多少人知曉你輪休之後喜好飲酒?」


    「李府家丁婢女,應該都知道。」李伍有問有答。


    衛梓怡著人暫押李伍,隨後吩咐內衛人馬:「去李府。」


    這內衛副指揮使雷厲風行,夜半三更非得闖入李府緝兇,周儀頭皮發麻,卻不得不叫上衙門捕快緊隨其後。


    前去李府途中,周儀快行幾步跟上衛梓怡,忐忑相詢:「衛大人,下官冒昧,可下官心中有疑,百思不得其解。」


    衛梓怡麵無表情,一語道出周儀心中所想:「你是不是覺得,物證已經尋獲,那李伍也確是個會武功的矮瘦之人,兇手不是他又是何人?為何我還要夜訪李府?」


    周儀神情窘迫,卻還是堅持欲知究竟。


    好在這位指揮使雖然麵冷,人卻還通情理,淡聲回答:「若李伍是兇手,他何要穿著寫了自己名字的衣服行刺,又將兇器和血衣拋置於易被人發現的牛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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