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的關係裏,好像他才是主導,隻要他臉色一放,紀驚蟄馬上就慫成一團……但其實不是的,他知道,主動權一直在紀驚蟄那裏。


    做小伏低隻是紀驚蟄的手段而已,但他就是吃這種手段,他總是拿紀驚蟄沒辦法。


    有什麽辦法呢?難道真的一刀兩斷嗎?


    可他們的根係都盤根錯節地糾纏在一起,怎麽可能斬得斷呢?


    「來吃吧。」


    紀驚蟄端著一碗番茄煎蛋麵從廚房裏走出來,圍裙還沒摘,是周迎春買的「小鹿斑比」花紋,整個人籠罩在白氣和暖光中,非常居家。


    蔚遲又搓了搓臉,起身坐到餐桌上。


    紀驚蟄也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麵,兩手撐著下巴,朝他笑:「賣相不錯吧?」


    的確不錯,黃澄澄的蛋、鮮紅欲滴的西紅柿蓋著掛麵,暖紅的湯汁上飄著小蔥,稍抬一點視線就能看到麵前堪比男模的帥臉。


    蔚遲沒搭腔,拿起筷子開始吃。


    味道也很好,他是真餓了,吃得很快。


    紀驚蟄很溫和得和他聊天:「做噩夢了?」


    他吞下最後一口麵,道:「沒有,普通的夢。」


    紀驚蟄忽然向他的臉伸過手來,他條件反射性地往後一躲,動作太大,椅子和地麵摩擦出刺耳的響聲。


    紀驚蟄的手停在半空,表情也僵住了。


    蔚遲回憶起夢裏那張五官變形的臉,感覺眼前這東西下一秒就要露出真麵目了,脊椎猛然竄上一股寒意。


    紀驚蟄悻悻收回手,勉強笑了一下,表情有些可憐:「你嘴角沾了東西……」


    蔚遲抬手一抹,抹到一棵蔥,在紙上擦完,接著說:「紀驚蟄,你不要再這樣。」


    紀驚蟄沒明白:「什麽?」


    蔚遲:「不合適。」


    紀驚蟄眼睛睜大,像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有什麽不合適的?」


    蔚遲盯著紀驚蟄的臉,盯了三五秒,從心底深處升起一陣煩躁:「紀驚蟄,你不要這個表情,明明每次都是你做錯了事情,仿佛是受了我的委屈一樣。」


    他緩緩問道:「紀驚蟄,你憑什麽這麽對我?」


    紀驚蟄沒有說話,表情難看。


    蔚遲把板凳往前拉,整個上身壓在桌上,湊近紀驚蟄:「五年前一走了之,回來後就跟我嬉皮笑臉、動手動腳,一句解釋沒有,行,這些我都可以裝作不在乎。可是『那個世界』呢?那可是要命的啊,紀驚蟄!這些你也要瞞著我嗎?」


    「市二院,你告訴我還有十分鍾才能到,結果一分鍾不到你就出現在現場了。」


    「學校,你說你是看到楊可才關燈的,可楊可宿舍在我們樓上啊你是怎麽看到的?高求索說你有問題,我還把高求索罵了一頓,但你知道我,要是他真是胡說我根本就懶得理他,我反應那麽激烈就是因為他說中了。我知道,我隻是不想相信。」


    「圖書館,也是你把我拉下電梯的。怎麽?未卜先知?」


    「『阿瓦隆』裏麵,你更牛了,你連自己的牌是什麽都說不清楚。我懷疑過你是幽靈,懷疑過你是妖精,懷疑過你是蘭斯洛特,可我不想懷疑你,紀驚蟄。我不想這樣,一直猜,一直懷疑,一直裝。我很累,我不想和你變成這樣的關係!」


    「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巧合,這些全部是巧合嗎?」


    「紀驚蟄,你把我當傻子嗎?」


    蔚遲可謂是酣暢淋漓說了個爽,他很少這麽激情澎湃感情充沛地說這麽多話了,說完都感覺自己有點虛脫。而紀驚蟄,仿佛成了一座麵對驚濤駭浪我自巋然不動的岩石,低眉斂眼,一言不發。


    蔚遲喘著粗氣冷笑:「幹什麽?不說話?非暴力不合作啊?消極抵抗啊?」


    沉默又持續了幾分鍾,紀驚蟄終於抬起臉來,低低道:「我怎麽可能把你當傻子?」


    蔚遲點點頭:「是,你隻是遺憾自己不夠聰明,沒能把我騙得更好。」


    紀驚蟄又低下頭,那個表情,蔚遲看來熟悉的很。


    蔚遲被氣得笑了出來:「操,還真說中了?」


    紀驚蟄還是不說話。


    蔚遲氣得眼冒金星,往椅背上一倒,兩手一攤:「你看,我就是個什麽都沒資格知道的外人罷了。」


    這次紀驚蟄說話了:「不是的。」


    蔚遲:「那你說啊!」


    紀驚蟄低著頭,眉頭緊緊糾在一起:「蔚遲……」


    憋了半天,下一句話也沒有憋出來。


    「紀驚蟄,你到底知道什麽?」蔚遲看著紀驚蟄頹廢的發旋,又不爭氣地心軟起來,攥拳趕走這種感覺,繼續冷酷如霜,「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說不說?」


    這一次蔚遲攢足了耐心,就這麽靜靜看著紀驚蟄。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得都有點走神了,紀驚蟄終於還是開了口:「蔚遲,我不會害你。」


    「我知道。」蔚遲緩緩呼出一口氣,他明白紀驚蟄的意思,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了。他端起空碗往廚房走,「但我也不能接受一直這樣被蒙在鼓裏。」


    路過紀驚蟄的時候紀驚蟄想伸手來拉他,被他躲開了。


    他把碗拿進廚房,放進水池,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水流聲在寂靜的空氣裏響起。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紀驚蟄也進來了,站在他身後。


    「算了,你不說肯定有你自己的苦衷。」他一邊洗碗一邊說,語調恢復了平日的鎮靜,之前的二十分鍾像根本沒有發生過,「圍裙脫下來掛好,我媽給你的鑰匙放門口鞋櫃上,回去吧,以後沒事別往這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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