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藥童聽著那讓人牙酸的骨頭響就整個人一抖,再看看床上那位公子脖子上青紫的掐痕、還有對方昏迷的現狀……


    他看自家將軍的眼神充滿了譴責。


    ——這也太、太……


    沒等他想出個合適的形容來,又被師父罵著去幫忙了。


    不過作為主人公的謝靖洋卻沒有絲毫尷尬——這本也沒什麽好尷尬的——他大馬金刀的往旁邊一坐,看著老大夫在那邊又是翻眼皮又是檢查舌苔的。


    這一派坦然的態度反倒讓小藥童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疑惑。


    這……


    興許、有什麽誤會吧?


    畢竟將軍不是那種人……


    *


    平老越是檢查,眉頭收得越緊,等他終於收回了搭在脈搏上的手、麵露沉吟之色的時候,謝靖洋適時開口,「是真病了?」


    這個問題又讓老大夫一陣吹鬍子瞪眼,「病還能有假的不成?!」


    謝靖洋倒是早就習慣對方這脾性了,被這麽教訓到也沒有惱色,隻是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畢竟對方那模樣確實不像是裝病。


    而且依照這位寧先生平素的表現,若非意識確實模糊、也不會有那般失態。


    謝靖洋問完了自己想確認的東西就沒再說話,倒是那邊平老卻一時半會沒再開口,手上開始一下一下的攏起了下頜上被打理整齊的白鬍鬚。


    謝靖洋又等了一會兒,見人始終沒有說話的意思,不由開口問詢:「病得很重?」


    雖然這病看似來勢洶洶,但因為寧可枝平素都身體康健,不像是有什麽弱症的模樣,謝靖洋本以為不是什麽大事,隻是看平老現在這模樣,卻也說不定。


    他稍微皺了下眉。


    謝靖洋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位寧先生來謝府的目的所在。


    就是不知道倘若真的病重,這人會就此罷手、還是幹脆放手一搏……


    變數太多,就連他也有些把控不住。


    這思緒變化間,不由露出了一點殺氣,惹得老大夫又怒瞪了他一眼,不客氣道:「要麽你幹脆別讓老夫過來!」


    任由哪個大夫看見有人想取自己病人的性命,心情恐怕都不會太好。


    謝靖洋略略收斂了自己的殺氣,拱了一下手,「您請。」


    他還是珍惜人才的。


    這位寧先生雖是目的不明、卻一直未有什麽對謝府不利之舉,但凡大才在身之人、性格亦有異於常人之處,謝靖洋一直將人留在府中,未嚐沒有收歸己用的意思,而且幾次試探下來,對方的態度也確實曖.昧。


    (寧可枝:試探?什麽石潭?小石潭記?)


    平大夫見謝靖洋這模樣,這才勉強收住了自己的脾氣,又問了幾句病人平素的表現,眉頭卻越皺越緊,口中喃喃念著「奇怪也哉」,又嘀咕了幾句謝靖洋聽不懂的脈象。


    謝靖洋又等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等來了老大夫用正常人能聽懂的話交代病情。


    「按這脈象,我本以為是他是天生帶弱症、以致氣鬱胸肺、常年血瘀不暢……但你又說他平素與常人無異,並無氣虛體弱之態……」


    老大夫念念叨叨地分析了一通這怎麽看怎麽矛盾的病情,最後給出了結論——


    「如此看來,隻能是『心病』了!」


    謝靖洋的目的倒是一直很明確,他耐心等老大夫說完病情才道:「怎麽治?」


    平大夫幹脆利落的回了三個字,「沒法治!」


    接受到謝靖洋懷疑的目光,老大夫臉上似乎帶出了點兒被質疑醫術的惱色,「沒聽老夫剛才說,是『心病』?他覺得自己有病、不想活了,那自然是病了……等什麽時候他想通了、想明白了,這病自然就好了。」


    平大夫說這後半句,卻不抱希望。


    那脈象又有些「常年鬱結於心」的意思在,顯然不是一朝一夕能被開解的,再者要是真能想通了、想明白了,這人也不至於把自個兒折騰了這半死不活的地步。


    ——原來是這個「心病」?


    聽到這兒,謝靖洋倒是知道平大夫為什麽一臉窩火的模樣。


    醫者仁心,大底是看不得這種沒病找病的人。


    但是想到小半個時辰之前,在對方身上所見的、那幾乎要連生命也燃燒殆盡的熱烈情感,謝靖洋好似又有點理解這病中之人為何會到這地步了。


    平大夫大抵是個標準的嘴硬心軟,雖然一臉窩火地說著「沒法治」,但到底是鋪紙研墨、手下不停地開了個「寧神靜氣」的藥方,口中又囑託著,「人不會好端端地突然發病,你想想他那之前遇了什麽、受了刺激,以後就長著點記性、提前避著點兒……」


    這倒是讓謝靖洋皺了眉,他雖是讓人盯著,但也是看這位寧先生有沒有什麽對外傳遞消息的行動,倒也不至於一舉一動都監視著。而且這位寧先生對這些格外敏銳,早先便尋了理由把僕從全都打發走了,這會兒自然沒法知道對方到底怎麽發的病。


    平大夫卻不知謝靖洋的思索,猶自繼續道:「也可能是這日子有什麽特別……你是說他一大早就把自己關屋裏了、那就是早就知道自個兒會這樣,這倒是沒法避了……不過他既是自己心裏有數、那倒不是全然沒救……」


    平大夫絮絮叨叨的交代著,謝靖洋卻有些出神。


    日子特殊?


    今天的日子對他而言卻是足夠特別,是他長兄的忌日,他剛剛在父兄的碑前枯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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