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睡覺時間到。」


    順利地餵完藥後,我把拉比按回床上,拉上被子,嚴嚴實實地掖到脖子那裏,然後安撫意味十足地拍了拍他的小腦袋。


    拉比的眼睛眨巴了兩下,真的乖乖地合上了。


    天已經很晚了,墨黑的夜黏住了窗外的每一個角落,茫茫夜色之中,目力所及,隻有昏黃的街燈還伴著蟬噪聲,在朦朦朧朧地閃爍。


    我拉上窗簾,熄了燈,輕手輕腳地搬了個小凳子到床邊。


    這樣萬一要是有什麽突發情況,也方便照顧他。


    不知是不是藥效上來了,拉比似乎沒有剛才那麽難受了,很快就發出了平緩而綿長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


    我很輕很輕地趴到床邊,待眼睛適應了黑暗後,便開始托著臉專注地望著他的輪廓發呆。就這樣望著望著,慢慢地竟也生出了睡意,撐了一會兒還是眼皮打架,便闔上眼放任自己也跟著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長夜已經過去。


    鴉青色的晨曦從窗簾的縫隙中漏進,淺淺地打在拉比熟睡的臉龐上,仿佛給他的眼角眉梢都鍍上了一層涼涼柔柔的薄光。


    我迷濛地眨了眨眼,趴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腦袋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下意識地抬起,探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


    ——還是很燙。


    這都一個晚上了,怎麽會還沒有退燒呢?


    我腦中還有些發懵,迷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頓了頓,忽然鬼使神差一般地探身過去,把嘴唇貼到了他的額頭上。


    ——這回不燙了。


    ……果然是因為我手涼的關係啊。


    我放下心來,剛要起身退開,餘光一瞄,卻忽地發現拉比不知何時竟睜開了眼睛,此刻正茫然地、呆呆地望著我。


    我:「……」


    我冷靜地和他對視了兩秒,冷靜地起身,冷靜地把手覆到他的眼睛上,然後——唰地往下一抹。


    拉比:「……」


    拉比重新睜開眼睛:「幹、幹嘛啦,塞西。」


    這時候我的智商差不多也回籠了,聞言立刻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麵孔:「我剛才是在幫你試體溫。」


    「……我知道,」拉比很是無奈,他雖然看上去比之前精神了不少,但嗓音中卻帶著一股高燒過後特有的沙啞,「這點常識還是有的啊。」


    那就好,這不是怕你以為我是個變態嘛。


    「燒應該是退了,」我兌好溫水,拿過來遞給他,「不過你自己感覺怎麽樣?」


    「嘛……雖然還是沒什麽力氣,但比起昨晚,確實好多了。」


    那應該就是藥勁兒上來了。


    我想了想,果斷又煮了一鍋準備鞏固一下療效,卻不想這次一上來就出了意外。


    「……不行不行不行!太苦了!」


    拉比的小臉整個皺成了包子,隻嚐了一口就不幹了,在床上擰來擰去拚命地躲著我手中的藥碗,說什麽都不肯再張嘴。


    我:「……」


    「拉比,難道說,」我問,「你怕苦的嗎?」


    拉比一滯。


    「就像小孩子一樣哎。」


    「我、我現在本來就是個小孩子吧!」


    「可你昨晚明明喝得很痛快,咕嘟咕嘟的,幾口就幹了。」


    「那不是都燒糊塗了嗎,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啊,沒有參考性的!」


    「才沒有,你清醒著呢,你睜著眼睛呢。」


    「睜著眼睛並不代表意識就是清醒的啊,總之饒了我吧,這也太苦啦,塞西我不要喝嘛——」


    我定定地盯了他一會兒,忽然冷不丁地開口。


    「拉比,你該不會……是在撒嬌吧?」


    拉比猛地噎住,一時間,張口結舌地望著我,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過於激動,連耳尖都泛了紅。


    「但是撒嬌也沒用,」我義正辭嚴,「無數的經驗教訓都告訴我們,孩子,是不能慣的。」


    「……等等!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啦!」拉比耳尖上的紅瞬間就褪了下去。


    「不是你自己剛才說自己是小孩子的嗎,」我端著藥碗,再度湊過去,「還有你這麽怕苦,以前生病都是怎麽過來的?」


    「以前有熊貓老頭給針灸的啊。」


    我訝異地眨眨眼:「你不怕紮針反而怕吃藥?紮針不是應該更疼的嗎?」


    「真正的專家下針時是不疼的,」拉比給我科普,「好吧,也不是完全不疼,大概就是那種被蚊子叮了一下的程度吧。」


    「欸?被蚊子叮你都感覺得出來?」


    「……你的關注點在哪裏啦!」


    「反正不管怎麽說,你現在都必須幹了這碗藥,」碗中熱氣氤氳,我舀起一勺仔細地吹了吹,這才餵到他的嘴邊,「沒用的,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少年。」


    拉比這次竟然還真就沒有再鬧。


    他怔怔地望著我吹藥的動作,等我把勺子湊過去時,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把藥給喝了進去。


    「!!!」


    然後瞬間就皺成了包子臉。


    「真乖。」我立刻把提前剝好的奶糖懟到了他的唇邊。


    拉比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也沒想地就吃了進去。


    「怎麽樣?這下不苦了吧?」


    ·


    因為顧及到拉比的身體,我們在當地呆了四五天才重新啟程。


    離開的當天,拉比還特意拉著我避開了旅館前麵的那條街,走了另外一條路——據說是聽到了傳聞,說當地的幾名壯年男子不知為何忽然就跟得了失心瘋似的專門挑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那種有礙觀瞻的事,怕我看到了會對眼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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