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季懷擺了擺手,將衣袍下擺綁到腰間,開始撿樹枝。


    隻是前幾天剛下過一場雨,許多樹枝都是潮濕的,季懷一路往前,等回過神來轉身,周圍隻剩下密密麻麻掉光了葉子的枯樹和林間呼嘯的風。


    季懷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想喊湛華,但是另一個想法卻盤踞在他腦海中阻止了他。


    他可以趁機從湛華身邊逃走。


    荒山野嶺,湛華未必能找到他,但一旦被找到他們之前的交易很可能就會作廢,湛華不會再相信他,很可能直接就取走他的性命。


    就算他沒有被找到,自己孤身一人存活下來的機會也很渺小。


    怎麽算不是個聰明的做法。


    但是季懷還是不受控製地繼續往前,就算是死——起碼也死得別那麽窩囊。


    懷裏抱著的幹樹枝被他扔到了地上,他剛要開始跑,一道冰冷的聲音就從他背後傳來,「季懷,你要去哪裏?」


    季懷渾身一僵。


    他轉過身來,就見湛華站在離他不足三尺的地方,一雙幽深的眸子冷冷盯著他。


    季懷扯了扯嘴角,「這裏的樹枝都是濕的。」


    湛華沉默半晌,沖他伸出一隻手來,「濕的就不要了,過來。」


    季懷垂下眼睛,握住了他的手,然後就被裹上了之前的那件披風,尚且帶著幾分暖意。


    湛華抓著他的手,將他帶出了辨別不清方向的密林,季懷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了很遠。


    「現下已是秋天,林子裏會有群狼或是虎熊覓食,稍有不慎便會喪命。」湛華將幹糧分給他一半,拿出火摺子將枯枝點著。


    湛華不知道什麽時候找了這麽多柴火。


    季懷啃著有些冷硬的餅子,悶悶地應了一聲。


    湛華將溫好的水倒進碗裏遞給他,季懷這會兒被噎得不行,接過來灌了一大口,結果喝到一半猛地噴了出來。


    湛華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勾起,旋即又被他不著痕跡地壓了下去,「怎麽了?」


    季懷皺著眉道:「這是酒?」


    湛華接過來喝了一口,麵無表情道:「抱歉,我拿錯了。」


    季懷這會兒嗓子裏還發辣,他酒量並不怎麽好,從前逛風華樓也隻是喝些清酒,便是這樣一不留神都要喝醉。


    湛華又重新給他倒了一碗溫水,季懷這次學聰明了,先是聞了聞,再小口抿了一下,確認是水之後才喝了小半碗。


    湛華將他剩的大半碗酒麵不改色的全都喝了,見季懷看自己,道:「山中夜裏寒涼,喝些酒有助於保暖。」


    季懷狐疑地望著他,「你不是故意給我的酒?」


    「自然。」湛華麵不改色,神情淡淡。


    季懷見他神色清冷,心說湛華也不會是這樣的人,不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情,便將疑慮都拋到了腦後。


    這酒太烈,季懷隻是不小心喝了一大口,這會兒被火烤得就有些發暈,呼出來的氣都帶著酒香,這會兒整個人裹著披風縮成了一團,披風回來時沾了潮氣,這會兒裹著也不怎麽暖和,但是聊勝於無。


    湛華伸手扶住他的肩膀,皺眉道:「這點酒便醉了?」


    「沒醉。」季懷不樂意他扶,拍開他的手,整個人往旁邊挪了一下,離他遠了幾尺。


    湛華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垂眸盯著橘黃色的火苗,「季懷,你是討厭我麽?」


    裹著披風的人冷哼了一聲,直接轉過身背對著他,以行動強有力地給了他答案。


    湛華:「…………」


    季懷這會兒腦子暈乎乎的,困得想要睡覺,冷不防披風被人一下子拽走,冷風瞬間席捲了全身,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季懷憤怒地轉過頭來質問罪魁禍首,「你多大了!?」


    怎麽能如此幼稚!


    「下月過完生辰二十。」湛華將披風放到火上烘烤。


    季懷愣了一下,聲音裏還帶著醉意,「你、還未及冠啊?」


    「嗯。」湛華將烘好的披風兜頭扔給季懷,「披上。」


    季懷今年二十又一,雖然隻一歲,但也比他大,這會兒酒醉腦子不怎麽靈光,「要不還是你蓋著吧。」


    主要是平時湛華表現地過於沉穩冷靜,而且武功高強,季懷一直下意識地認為他比自己大,這會兒得知對方尚未及冠,心裏多少有些微妙。


    湛華眯起眼睛,拿過披風將季懷裹在了裏麵,甚至在帽子底下係了個死結,冷聲道:「不必。」


    季懷:「…………」


    半夜柴火將熄,季懷半睡半醒間覺得冷,忍不住往旁邊的人懷裏靠了靠,而後突然驚醒。


    他現在臉貼著湛華的頸窩,被湛華整個抱在懷裏,登時渾身一僵——臨睡前他明明記得自己特意選了個離湛華最遠的地方。


    湛華似乎睡得很熟,胳膊緊緊地摟著他的腰,眼底還有一片明顯的青黑色,看起來像是很久都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季懷覺得現在他應該趁機拿起湛華腰間掛著的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趁其不備捅死這個準備要他命的假和尚,然後騎上快馬逃之夭夭。


    可是不知道是他太困,還是湛華將他抱得太緊,又或者是在這漆黑寒涼的秋夜裏兩個人依偎著過於安心,他竟然在計劃著怎麽殺人時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抱著他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瞥見季懷放在他腰間離匕首不過幾寸的手,捏住他的手腕將那隻凍得發紅的手塞進了披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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