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庭賭氣,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顧長願無奈地笑笑,慢吞吞地寫——


    「2019年12月2x日,體溫38.1c,但總覺得渾身發燙,像超過42c,眼珠發脹,胸悶,頭也痛,阿司匹林不管用……」


    顧長願清醒的時間很短,寫著寫著就睡著了,有時候幹坐著也會睡著。藥水和血清源源不斷被送進他體內,使得他常常被尿憋醒,好像一天下來除了尿尿就是睡覺。時間長了,顧長願嫌悶,總想出去走走,無奈島上下著雨,隻能倚在窗邊看看風景。士兵和醫生見了他,就隔著窗戶聊幾句。部隊又要到對岸採購,炊事兵還專門跑來問他想吃什麽菜,顧長願想了想,點了綠豆南瓜粥,被舒硯調侃「享受國寶待遇」。


    許培文和鍾新國來過幾次,鍾新國看了顧長願的記錄很高興,希望他回城後能把記錄公開,供醫學研究;倒是許培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勸他別太辛苦。高瞻和平頭也來了,主動說起鎮上的好消息——有10例中症轉為輕症,包括翠翠和翠嬸。救援組的人似乎都很喜歡顧長願,一有空就來看他,連約瑟夫都來過,唯獨少了何一明,顧長願猜何一明又沒日沒夜熬論文了。


    翌日清晨,顧長願醒來,屋裏隻有舒硯。舒硯打著哈欠,說邊庭去食堂弄吃的了。


    「他擔心你醒來沒人照顧,就叫我來。不肯讓這間房空著。」


    顧長願有點愧疚,想勸舒硯回宿舍睡,又見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張摺疊床,舒硯伸了個懶腰,腿一伸,就躺床上了。


    邊庭似乎去得有點久,舒硯都打起呼嚕了,邊庭還沒回來。過了好一會兒,門開了,舒硯一躍而起:「你終於回來了!」


    開門卻是何一明。


    何一明臉色很不好看,站在門口,滿臉怒意:「你的血是怎麽回事?」


    舒硯被弄懵了:「什麽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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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摘自、改編《唐璜》,原句是:「少年時,我自認是個聰明的傢夥,等我年歲大些,自己變冷靜了,而今我枯竭的幻想已變為黃葉,我的心靈之翼垂落了,不再飛揚,隻有可悲的真理在我桌前繚繞,把一度浪漫的事物都變為譏嘲。」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尾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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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怎麽了?」


    舒硯睡得迷糊,沒聽明白,但看何一明的臉色鐵青,想也知道不對勁。


    上島那會兒,何一明就是陰晴不定,經常說話咄咄逼人,和顧長願之間總像是有那麽一點兒「有的沒的」,他更是沒少拿這事開玩笑。後來醫療隊在小猴子身上發現了惡沱,何一明一心撲在研究上,兩人之間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才慢慢消失。


    現在何一明發怒,倒像是回到了剛上島的時候。


    舒硯疑惑地在何一明和顧長願之間打量了好幾圈,隻見何一明咬著牙,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顧長願又一副雲淡風輕、不痛不癢的樣子,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不管顧長願和邊庭還是和何一明共處一室,他都是多餘的那一個。


    「那你倆說吧,我回實驗室了。」


    顧長願輕聲笑了笑,沒挽留。


    吱呀一聲,房門慢慢合上,屋裏霎時靜了。


    何一明走到摺疊床邊,想坐下又嫌摺疊床太矮,他不喜歡仰著頭說話,想了想,走到簾外。兩人隔著一層透明的簾幕,顧長願一扭頭就對上何一明冒火的眼睛,這讓他很不自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房間靜得讓人難以忍受。顧長願無奈,心想:一直都是這樣,何一明不退讓的時候,千軍萬馬都得給他讓路。


    他長嘆了一口氣,說:「我……」


    何一明抬起眼。


    「想喝水。」


    何一明:「……」


    何一明不習慣照顧人,左看右看,沒找著開水瓶。


    顧長願哭笑不得:「開水瓶在窗戶下麵,水杯在這兒。」


    何一明橫了他一眼。


    顧長願被逗笑了,看何一明彎腰提開水瓶的樣子竟覺得新鮮。大學時代,何一明和他一樣,不過是一個會在食堂排隊打飯的普通學生,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漸漸覺得何一明和他不一樣,何一明就該站在聚光燈下,享受領獎台和掌聲,掃地洗碗打開水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通通和他不沾邊。


    直到現在,顧長願依舊這麽想。


    他細細打量著何一明,何一明的防護服格外幹淨,連腳踝處的封口都粘得平平整整,這倒是符合他講究體麵的性格。


    「我的血怎麽了?」顧長願淡淡問。


    何一明冷冷道:「非要我把話說這麽直白?」


    「惡沱滴度增加了?」


    「沒有,我擬的治療方案。」


    怎麽可能增加?


    顧長願長籲了一口氣,望著灰色的天花板。


    「那是我血液裏有別的東西?」


    何一明怒氣被逼到了頂峰,他討厭一問一答的對話,好像被人引導著,失去了主動權。


    顧長願倒是無所謂,看著氣得冒煙的何一明,意識卻飄到很遠的地方,用很俗氣的話說就是回到橙黃橘綠、稻花飄香的那年。


    那年夏末秋初,顧長願剛入學,沒多久就聽說了何一明的名字。某天,j國病毒學老專家來學校講座,提問環節何一明問了一個專業問題,直接把專家問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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