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庭說完,牽著岐羽就朝外走,孫福運見邊庭說走就走,一腳踢開滾圓的石頭:「等我!!你小子會打兔子麽就往外沖?!」高瞻見狀,叫來平頭跟著。


    孫福運走了十來米,忽地站住了,往地上啐了一口,跑回顧長願身邊。


    「問個事兒,」孫福運覷著眼睛,壓低聲音,少有地拘謹,「萬一這病真和小丫頭有關怎麽辦?」


    顧長願愣了一秒,隻覺得這話冷得出奇,四周的空氣像凝固的冰坨子砸在他身上。


    「不怎麽辦吧,汪正才死了也沒要你就地正法啊?」他勉強笑了下,「感染病毒誰都不想的……」


    「誰都不想的……嗎?」


    孫福運囁嚅著,撇了撇嘴。


    顧長願以為他擔心岐羽,解釋道:「查源頭不是為了治罪,而是防止疫情擴散。兩年前,x城有人感染了另一種病毒,後來查出來源頭出自一家海鮮市場,就封了那家海鮮市場。打個比方,要是這場瘟疫的源頭是鎮上的篝火,那就得熄了這篝火,多燒一天就多一個人生病。」


    孫福運不知道什麽是海鮮市場,但意思聽懂了,嘀咕了一句,行,早查清早了斷,搖著頭走了。


    和孫福運說的一樣,灰耳兔子到處都是。在離嫿娘墳頭十米遠的地方,岐羽停下腳步,指著草叢裏,不到五分鍾,一隻灰耳兔子從四人麵前跳過,孫福運眯起眼,拉開彈弓對準兔頭,嘣——,兔子被砸暈在地。


    孫福運笑了聲,從腰間解了繩子綁住兔腿,又掏了一把彈弓遞給邊庭和平頭:「你們打,我在這兒守著。」


    邊庭和平頭會意,學著孫福運的樣子在林子裏尋找目標,孫福運把昏迷的兔子擱在腳邊,眼睛看著前方,手卻摁住岐羽的肩膀。


    「鎮上的樣子你看到了?」


    「帳篷裏究竟有多少人,我也不清楚,但那些慘叫你聽到沒?」


    「鎮子外麵有個大坑,燒得全是染了血的衣服和被子,說是沾了病怕被人撿了用,隻能燒了。之前島上下暴雨,現在大家都餓著肚子,也沒人去摘葛藤,衣服被子燒一件就少一件。」


    「人也一樣,死一個就少一個,丁九是第一個……」


    「顧醫生說,感染病毒這種事誰都不想的,最好是被他說中了。」


    他摁著岐羽,手背崩出青筋。岐羽坐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盪著腳丫子,玩著手裏的牛角杵,有兔子從她腳邊跳過,她眼睛都不抬。


    當夜,三十隻兔子被運回臨時實驗室,這是哨所為新上島的研究員騰出來的一間房,條件簡陋,但設備都是從研究所裏運來的,還算齊全。八個研究員擠在屋裏,在吱吱地慘叫聲中抽血、化驗,直到翌日拂曉,顧長願走出實驗室,深深嘆了一口氣,叫來巡邏的小兵。


    「還有車麽?能帶我去鎮上麽?」


    雖是拂曉,天色漆黑,月亮還掛在天上,鎮上喧鬧如白晝,篝火依舊燃燒著,有士兵抬著染血的被褥到鎮子外燒掉,穿著防護服的醫生在茅屋前後噴灑著消毒水,唯一讓人寬慰的是夜裏天冷,氣溫低,海風吹散了濃鬱的血腥味和酸臭,使得鎮子不像白天那麽惡臭,讓人反胃。


    顧長願找到孫福運:「你們吃的兔子是死的還是活的?」


    「還能吃活的?當然是宰了扔鍋裏煮的。」孫福運搗著爐火,自從嫿娘死後,他倒是常待在嫿娘屋裏。


    「不是,我是說……岐羽拎回來的時候是死的活的?」


    「活的呀,雖然快斷氣了,但是還活著,我第二天才宰,兔毛都是我拔的。」孫福運昂起下巴,朝邊庭和高瞻努嘴,「宰的時候,高排長和邊隊都在。」


    兩人點頭,孫福運又說,是他把兔肉切成塊攤在油布上交給蒜仔,看著蒜仔倒進鍋。


    「其實誰都沒吃到一塊完整的,肉都煮成渣了,但一整鍋都是肉香!」想起那日的肉粥,孫福運忍不住流口水,可現在鎮上染了病,他也歡暢不起來,那日吃得多暢快,現在就有多沉痛。


    「不是兔子。」顧長願說。


    邊庭吃驚:「不是?」


    「不是。我們抽了每一隻兔子的血,不但沒有惡沱病毒,而且用惡沱去感染健康的兔子細胞,兔子在兩小時內都死了……」


    孫福運:「什麽意思?」


    「意思是攜帶惡沱的灰耳兔子活不長,你不是第二天才殺的兔子麽,如果兔子有問題,當天就發病了,不會活到第二天。」


    「那就不是食物有問題了?」


    高瞻舒了一口氣,他最怕的就是食物有問題,要是全鎮都感染了,他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扛不住。


    「不,我還是覺得問題出在食物上,」顧長願皺緊眉頭,「到底是漏了什麽……」


    屋裏陷入寂靜,誰也不敢出聲,怕打斷顧長願的思緒。


    半晌,門外有人靠近,高瞻警覺,卻隻聽見腳步聲不見人進屋,那人似乎在門外徘徊,單薄的影子從縫隙裏透進屋,來來回回,高瞻起身,撩開門簾一看,卻是鳳柔。鳳柔嚇了一跳,退了兩步。


    「有事?」高瞻問。


    「顧醫生在裏麵?」鳳柔怯生生問。


    顧長願抬起頭,嫿娘死後,鳳柔曾來找過他,兩人在老屋下談了會兒,後來就再沒說過話,聽說鳳柔變了性子,很少開口,現在主動找他倒是意外。他站起身,跟著鳳柔走出屋,鳳柔臉色不太好,在月光下透著像銅鏽一樣的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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