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著眉,臉色極差。


    杜盡深神情晦暗不明,他站立片刻,在程幻舟忍無可忍之前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嗓音低聲道:「我爸叫你周六回來吃飯。他和媽都挺想你的。」


    「哦。知道了。」


    程幻舟無動於衷。


    杜盡深如有實質的眼神自上而下凝視著他,但程幻舟的表情天衣無縫,毫無一絲破綻。


    程幻舟不耐煩地問:「還有事麽?我要睡了。」


    杜盡深站立了片刻,擦身走進衛生間,讓出一條道。


    程幻舟發出一聲很輕的鼻音。


    他把剛才扔在地上來不及收拾的包拎起來,掛在自己的椅背上,把明天要帶的資料整理好,習慣性地給手機定好明早七點半的鬧鍾,然後關燈,翻身上床。


    睡眠對程幻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以往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在寫字桌前坐上一個通宵,把檯燈開到最暗,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會兒,反正他的其他兩個室友沈恪和於未明睡得很沉,從來不起夜,根本不會發現。


    現在唯一讓程幻舟頭疼的隻有杜盡深。


    他們宿舍使用的床簾構造很簡單,往天花板上釘四個帶勾的釘子,掛上幾塊布料即可,能起到一定的遮光效果,但完全遮擋是不可能的。


    程幻舟隻好老老實實地躺進被窩裏,睜著眼睛百無聊賴地裝睡,免得被杜盡深覺察出異樣。


    沒過一會兒,程幻舟聽到衛生間的門很輕地打開又很輕地關上,然後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從床邊經過,延伸到房間的另一端。


    被過於無聊的黑暗包圍著令他的感官更加敏銳。


    接著,他聽見衣料窸窸窣窣摩擦過皮膚的聲音,大腦不受控製地開始回放那人優美的人魚線和堅實的肌肉紋理,一路延伸向下……


    一陣如火焰的高熱從他的小腹處燃起來,直直往上竄。


    又來了。


    快停下。


    程幻舟煩躁地翻了個身。


    自從杜盡深出現,這種瀕臨失控的感覺來得比往常任何時候都頻繁。


    他是個不正常的alpha。


    這點他自己也很清楚,易感期極其不穩定,以及——


    難以通過普通的方式紓解欲望。


    程幻舟在床榻上翻滾了幾圈,感覺自己反而越來越熱,實在是受不了。


    他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下來,然後從書桌的抽屜裏翻出一片抑製貼給自己貼上。


    抑製貼冰涼的藥膏立刻從腺體處滲入皮膚,立刻緩解了那種令人焦躁到坐立不安的灼燒感。


    程幻舟喘了一口氣,隨後警惕地看了一眼杜盡深緊閉的床簾,確認自己剛才的動靜沒有引起杜盡深的注意,這才再次小心翼翼地回到床上。


    本來程幻舟以為自己就要和從前一樣一直清醒著等到天明,但也許是閉著眼睛躺得久了,他到後來竟然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識。


    這一晚,程幻舟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早晨鬧鍾準時響起,程幻舟睜眼的時候有一瞬間恍惚,但他清醒地很快,下床之前不忘把脖子後麵的抑製貼撕掉,悄悄丟到外麵的垃圾桶。


    alpha的身體很耐操,各種意義上的。


    程幻舟作息混亂,厲害的時候熬夜能連熬上四十個小時不閉眼,各種五花八門的藥片當水喝,飢一頓飽一頓,饒是這樣,他這些年也幾乎從來沒感過冒發過燒。


    這具年輕的身體讓他無論內裏的骨架如何腐朽潰爛,都仍能在外人麵前支撐出一副光鮮亮麗的皮囊。


    所以程幻舟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一天,在他難得入眠後接踵而至的早上,他就這麽當著杜盡深的麵,直接暈了過去。


    杜盡深和程幻舟都是法學院大四的學生,不過杜盡深修的專業課側重方向和程幻舟不太一樣。


    今天早上他們上的就是同一門課,涉外仲裁。


    一切發生地毫無預兆。


    就在短短一瞬間,程幻舟此時正站在教室中央就c司法審查及地方保護主義進行演講,忽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眩暈和窒息感。


    接下來,他整個人就像某種通電電器被突然拔掉了插頭。


    他的眼簾一片漆黑,冷汗如瀑而下,大腦對身體的掌控權全部斷開。


    在意識徹底消失之前,他聽到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上下的骨骼在墜地的那一刻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咚——


    像是什麽進行到終點發出的回聲。


    程幻舟十歲的時候,也是伴隨著這樣一聲沉重的巨響,他自以為是的幸福生活隨之徹底崩塌。


    那天晚上他在家裏的書房寫作業,他父親程省在客廳。


    隔著厚重的房板,他依舊能聽到程省正對著電話為了什麽事爭論不休,高聲怒罵。


    這段時間他總是這樣。


    程幻舟停下筆,他開始心不在焉,注意力不自覺轉移到了外頭。


    程幻舟悄悄地挪到門口,把房門拉開了一條縫。


    父親激烈的罵聲立時如敲在耳膜上,程幻舟卻還是什麽都沒聽懂。他依稀明白他應該是在說生意場上的事。


    躲在門縫後偷聽的程幻舟心跳得很快,四肢冰涼,大概是一向儀態良好的父親表現得太過歇斯底裏,程幻舟感受到一種從內而外本能的恐懼和無所適從。


    他聽了半天,隻記住了一個陌生的詞,叫作「紮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童養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因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因之並收藏童養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