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有小廝。


    陸吉卿推了一把自己的小廝:「你也喊!」


    小廝剛想開口,晉恪開了口。


    帷帽下的聲音溫柔:「哥。」


    她說:「不然我們寫下來,抄上幾百份,貼遍江北吧。」


    蔣年忍不住笑:「好,我文採好,定把這事寫的清清楚楚。」


    晉恪點頭:「是啊,怎麽討的飯,又討到了什麽東西,都得寫清楚。」


    陸吉卿氣的身子止不住哆嗦。


    那群書生忙著息事寧人,有人拉住了陸吉卿的小廝,不讓他喊。


    也有人勸陸吉卿:「他娘死了,你娘可還在呢!」


    陸吉卿的酒被氣醒了,他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蔣年是個破爛罐子。


    陸吉卿覺得自己是個珍貴瓷瓶子,斷不能和這種破爛貨計較。


    隻能忍住氣轉身離開,臨走時丟下一句:「沒娘的賤種!」


    那群書生跟在他身後離開,陸吉卿的爹是官,蔣年什麽都沒有。


    書生們知道怎麽選。


    原地隻剩下唐識一個。


    他看著兄妹兩個無奈笑起來。


    陸吉卿肯定記仇了。


    但辱人父母,本就是造孽,被反噬隻能怪自己。


    唐識向著兄妹兩個走過來:「今日要買什麽?我和你們一起。」


    蔣年笑他:「識兄,你還跟我一起,可不聰明。」


    「那能怎麽辦呢。」唐識說:「我也沒娘了,隻能和你這樣的一起了。」


    紅婆看懂了剛才的事,隻覺得剛剛的書生欺負人,聽到唐識這句,她也小聲開了口:「我也沒有娘嘞。」


    唐識和蔣家兄妹一起笑起來。


    他們三個一起跟在紅婆身後,向前麵的販貨攤子走去。


    忽然,蔣年反應過來,看了一眼剛剛被他借用罵人的乞丐。


    他緊走幾步,到了那乞丐麵前,然後從兜裏掏出來兩個銅板放到了乞丐的破碗裏。


    「抱歉,剛剛借你一用。」蔣年說:「我也沒什麽錢,隻能略表歉意。」


    乞丐有些傻愣愣的,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麽,看到碗裏有了銅板,隻是飛快拿了起來,藏到了懷裏。


    蔣年起身,回到了妹妹身邊。


    晉恪看著他,忽然明白了蔣年,不止有大才。


    第二十一章


    晉恪之前從未見過蔣年和唐識這樣的人。


    蔣年性本良善,卻從不信「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是當場報仇,牙尖嘴利,沒人能在他這裏占到便宜。


    才子性風流,蔣年卻鍾情於一個青樓女子。


    蔣年唯一的朋友唐識,也很古怪。


    唐識家境富裕,也有才華,但沒有走仕途的打算,總是溫文又閑適的樣子。


    唐識明明沒有與別人刻意相交,但人緣極好,沒人會說他一點壞處。


    他們兩個,性格截然不同,但彼此認可,關係極好。


    蔣年多次說「識兄是我最好的朋友」。


    唐識也時常給蔣氏兄妹家中送食用之物。


    蔣年不願開口的難處,唐識都能發現,默默解決。


    就像現在,蔣年才華橫溢,落筆即文章,卻寫得一手爛字。


    他幼時沒有好字帖,也沒有師傅,自己摸索著學習,寫字沒有章法。


    童生試時,判卷官以「書跡濫劣」為由,降低了他的名次。


    所以,現在蔣年不僅要背書,還要習字。


    蔣年沒說過這事,但唐識專程搜羅了名家帖子送了過來。


    送帖來的時候,他貼心地帶了適合女子的細筆。


    「可以寫告示了。」他這樣說,笑盈盈的。


    這是在取笑那天兄妹兩個的反擊。


    唐識沒有惡意,蔣年大笑起來:「既然如此,憐娘就拿著吧,說不定哪天真的要寫告示了。」


    晉恪接了他的筆,覺得自己被嘲弄了,不想道謝。


    她這樣賭氣的樣子,像個是真正的女孩樣子,讓蔣年和唐識都笑了起來。


    現在的蔣年還不是解元。


    他每日奮發圖強,為鄉試做準備。


    晉恪晚上睡前,都能看到蔣年那屋的燭火還亮著。


    晉恪知道,他會在這場鄉試裏拔得頭籌,成為解元。


    但她不能說。


    書院也會給學子們加課,忙起來時,蔣年就會徹夜不歸。


    走科舉之路,是需要舉薦人的。每個學子,需要五名身上有功名的舉薦人。


    幸虧書院有個夫子很賞識蔣年,不然他連上考場的資格都沒有。


    蔣年知道自己的科舉之路險之又險。


    他差點沒有舉薦的人,他差點落入賤籍。


    他現在還能讀書,還能考試,是他娘用命留下的良籍,是夫子為了他低聲下氣求來的保舉。


    所以,他必須用命搏。


    吃飯時,蔣年信心滿滿:「我定要連中三元,光宗耀祖!」


    他時常這樣子,晉恪不願意理他。


    但紅婆非常信他:「少爺自然沒問題。」


    紅婆自然不知道什麽是三元,在她看來那大抵是書院裏的一個怪東西。


    晉恪聽蔣年說過他字醜,她也見過蔣年在書上的批註,確實不好看,但她以為那隻是隨性而為。


    但後來,她見到了蔣年的一個小論。


    裏麵的字醜得一脈相承。


    晉恪實在看不過眼,也明白判官說的「書跡濫劣」並不是惡意詆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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