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府秘書長左雨農氣喘籲籲地從外麵跑進來,湊到秦時竹身邊耳語道:“稟告總統,學生們已遊行到了新華門,要求求見總統和總理,您看……”


    “現場秩序如何?有多少人?”


    “北京警察全部都出動了,徐總監在現場負責指揮,秩序據說不錯,人數越來越多了,起先是幾所大學的學生,現在連許多市民都夾雜在裏麵。”


    “徐升對付這個有經驗了,讓他妥善維持秩序,我現在開會,再過一個小時,不!再過半個小時接見學生代表!”


    新華門外,黑壓壓地聚集了一大片人頭,所有人都是嚴肅、焦急的神情。警察總監徐升忙得滿頭大汗,好家夥,這可是比當年在沈陽遊行那會壯觀多了,饒他已有了一次經驗,還是手忙腳亂。


    “同學們,市民們……我是全國警察總監徐升,剛才接到總統府左秘書長的電話,秦大總統和內閣要員正在開會商議對策,請大家稍安勿躁、保持冷靜,再過半個小時,大總統將會接見學生代表!”隨著臨時架設的高音喇叭一次又一次地廣播,現場的秩序逐漸安定下來,毒辣的陽光曬在每個人的臉上,愈發折射出他們的堅毅和沉著。


    發動遊行並一路帶隊的各大院校的幾個學生領袖碰頭後,決定在現場等待,一些列入預備軍官編製的學生則穿戴整齊,維持現場秩序。


    “同學們,坐……下!”幾個現場指揮一起發號施令,參與遊行的學生立即齊刷刷地坐下,這時很容易看出學生和市民的區別,學生都接受過學生軍軍訓,無論立姿、坐姿都接受過訓練,而市民們坐下就要相對慢騰騰和奇形怪狀了。


    一看眾人齊刷刷地坐下,周圍神經高度緊張的警察們也都鬆了口氣,這次遊行可謂突如其來。為了避免過於緊張而發生危險,除內務部直屬特警外,其餘所有警察都是持空槍上陣。徐升知道,遊行是衝著日本而來,不是衝著政府而來,理論上不會有太多問題。但萬一中間有些個趁機為非作歹、渾水摸魚之人,內務部特警還是要保持足夠的威懾力。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所有人都在平靜地等待,北京發生大規模的示威遊行,這在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充分反映了被民族主義情緒動員起來的中國民眾特別是知識分子的威力。學生雖然是少數,但較有組織,不僅打出了各類表明態度地標語,還一路散發傳單。對一些不知道事情真相和過程的市民進行宣傳,遊行隊伍的迅速擴大,就和這種宣傳和感染有關。數萬人組成的遊行隊伍。學生隻是少數,但他們扮演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出來了,出來了……”坐在前排,眼尖的同學歡呼起來,“秦大總統來了!”


    少頃,大部分人也看清楚了,走在前麵,笑吟吟地朝眾人揮手地不正是中華民國總統、全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秦時竹麽?


    “大總統萬歲!”眾人紛紛從地上跳起身來。人群爆發出發自內心地歡呼!


    示威遊行在1914年地中國絕對是個新鮮名詞。因為專製主義傳統深厚地中國從來沒有遊行示威這一說。不論哪個封建王朝。對這方麵地控製和處理都是極為嚴厲地。輕而易舉就可以給你按一個“妖言惑眾”地名義。萬一像西漢時期太學生示威鬧事。行政當局即便一時不能對付這群知識精英。在日後也要加以劈頭蓋腦地反攻倒算。因為。行政當局最喜歡地是“擊鼓鳴冤”、“攔轎告狀”最多是“萬民書”之類地表達方式。這樣可以方便其以高高在上、以恩賜、施舍地心態來應對民眾地哀求與懇求。這種執政理念造成了他們不會也不能認同以示威遊行這種以施加壓力為表現形式地表達方式。


    因此。對秦時竹容忍遊行示威並同意接見學生代表地舉動。內閣居然達成了相當驚人地一致。反對!無論是土生土長、熟諳官場之道地舊官僚還是喝過洋墨水、見過大世麵地新銳高層都不同意秦時竹地作法。岑春暄地看法很有代表性:“此次中日關於青島問題地爭端。是大事、國事。怎能輕易靠民眾遊行示威來表態?大總統接見學生代表。任何人都會明白政府在這個問題上地立場。我們怎麽和日本方麵繼續談判?這不是把我們地態度和實際想法都暴露了?再者。現在接見了學生代表。安撫了他們。萬一政府需要在某些方麵做出一定讓步。豈不是失信於民?”


    梁士詒幹脆就說:“這是學生娃子胡鬧。今天有抗議青島爭端地。明日必定有抗議其它爭端地。若是天天如此。豈不是社會混亂不堪?現在雖然是民國、共和了。但這並不等於國家就沒有了章法。國事無小事。倘若民眾一味以自己要求和願望為準。事事都得依著他們。那還要政府做什麽?我看。不但大總統不能去見他們。我們還要派警察和部隊把民眾驅散。還請葛副總理派幾個人好言安撫一番。讓他們散去了事……”


    內閣各總長當中。唯獨梁啟超是吃過沒有合適渠道表達自身願望之苦地。他也因此對示威民眾多加理解。但他也不讚同這種方式。“學生、民眾關心國家大事。雖然是件好事。但終歸要有規矩。遊行示威。雖然不是針對政府而來。但畢竟影響過大。方式過激。我看是不是這樣。讓他們先散去。然後推舉幾個代表寫一封請願書遞交政府即可……”


    因此。秦時竹所延遲地半個多小時。其實成了有關緊急應對此次事件地協調會。人地思想觀念是不可能一時間扭轉過來地。對於這批閣員他也寄予了深刻地理解。耐心地作思想工作:“這件事首先要這麽理解。不管民眾說了些什麽。畢竟是基於愛國熱情地情緒。無論如何不能輕易抹殺。至於秩序。方才下麵也匯報過了。雖然聲勢浩大。但秩序平靜。不是烏合之眾地大串聯。再加有警察維持秩序。不會造成亂子。倒是強行驅散有可能造成混亂。其次。我們要讀懂這次事件地內涵意義。那就是民眾對於政府是大為支持地。我們方才不是也商量對日態度要強硬麽?這批熱血青年所表達地意思和政府地方針完全是合拍地。如果我們連支持政府地正義舉動都不能容忍。如何談得上執政為民?如果連正當地民眾呼聲都不能傾聽。如何談得上共和政府?再次。我雖然要去接見學生代表。但並不等於我要將政府有關對日關係處理地方針和政策告訴他們。這是兩回事。不存在泄密可能。最後。我提醒大家注意一點。如果我們真地對日強硬。那就需要應付來自各方麵地壓力。甚至有兵戎相見地可能。我們如果現在打壓老百姓地熱情。到時候誰給我們出錢出槍。誰給我們拚殺賣命?”,


    葛洪義表示了支持:“我認為大總統的考慮還是妥當的,這次遊行示威,不是直接針對政府而來,即便見見他們,也沒有什麽了不得的。當然,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將來如何遊行示威,我們得考慮一下製定個條條框框,政府要守法,民眾也要守法,不能怎麽想怎麽來!學生的熱情我們要利用好,這是對日表態的一個基礎,但他們地熱情我們也要控製好,一個不慎就可能激化矛盾,硬頂著不見。很可能就是第二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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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在遊行隊伍內部,同樣存在著忐忑不安的焦慮感。除了人民大學裏麵的幾個學生在東北有過那麽一次小規模地遊行經曆外,幾乎絕大部分學生都沒有類似經曆,遊行示威對他們來說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而幾個遊行的組織者更是有些著急,他們原本隻是以為幾個學校的學生串聯遊行一番,最多也是1000多號人,沒想到走到新華門前已聚集到了1萬多人,望著這麽龐大的人群。他們也深感棘手。當真是騎虎難下。


    直到徐升告訴他們總統會親自接見時,騷動的人群在逐漸平靜下來。他們讀懂了多層意思:第一。政府對我們的舉動還是理解和支持的,不然這麽多警察早把人群驅散了;第二,大總統既然願意和學生代表溝通,那麽按照常理推測,估計政府所做出的決策和學生們的要求地不會距離太遠,大家覺得隻要政府能頂住,民眾就有了主心骨。學生說到底也不是毫無認識和見解的愣頭青,也知道國事艱難,很多外交交涉並不是單憑正義和道義就可以實現的,沒有實力作後盾一切都是扯淡,對於政府有可能做出的一些讓步也有心理準備,隻是希望不要太過屈辱,政府既然如此坦率,那麽應該不會讓步太多;第三,真切體會到了民主共和的好處,意識到了新政府與清朝政府乃至袁世凱政府的本質區別,這是真正為民著想、尊重民意的民國政府,無論哪一點都昭示新政府的新氣象和優越性,在這樣的政府身上,民眾由衷感受到了威望和信心,這種發自內心地尊重靠粉飾太平或者強奸民意是製造不出來的。


    秦時竹對遊行示威一事也有自己的考慮,其著眼點就是對內對外兩個層麵,在國內層麵,在對皇帝“山呼萬歲”的個人效忠消失之後,在辛亥光複最初的理想主義淡化後,靠什麽來維係全國民眾的團結?後世共產黨靠的是意識形態,但其實最有力的武器卻是民族主義,這種貫穿民眾思想、根植於最深厚文化和曆史土壤的思想武器有著極其強烈地作用力,更能被普通民眾所了解和接受。事實上,哪怕在共產黨國家,純粹意義上地意識形態說教也是很少的,大部分時候民族主義更有號召力和鼓舞性質。遊行示威所體現出來地精神,正是中國民族主義的外在渲染,中華民族在屈辱、艱難中掙紮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恢複了一點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正是要大力鼓勵、提倡而不是打壓的時候,通過這一事件,不失為有效團結民眾的粘合劑;對外,也可以顯示一下本國政府的決心和“兩難”立場,這是後世屢試不爽的對外伎倆,凡是政府不願意讓步但由不能明擺著拒絕他國提議的,往往抬出“民意”的幌子來招搖,意思“我國政府已經盡力了,但民眾不依不饒,我們畢竟是民主政府嘛,還是要考慮民眾感受和選票”,這種談判技巧完全稱得上高明和占據主動權,目前正是對日本方麵表明態度、嚴正立場的時候,豈能自毀長城?


    事實上,早在遊行隊伍還沒有出發時,內務部就掌握了動向,真要阻止完全有可能,但真的要阻止麽?那和滿清皇帝有什麽區別?是的,也許有人指責政府“利用”群眾、“利用”民眾的愛國熱情,但這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政府存心利用,民眾甘心被“利用”,誰讓咱都是為了中國利益呢?最後,也有鞏固政府和總統威望的附帶考慮,一個政府和最高元首若想獲得民眾的愛戴和擁護,必然就要大力著手民眾滿意的事務,自辛亥以來,秦時竹做得最多的就是打內戰,今天打清政府、明天打袁世凱、後天打馮國璋,打內戰雖然也有功勞,也有人擁護,但畢竟是破壞性的,屬於傷元氣性質,而建設的業績除在北疆尤其是東北比較明顯外,其餘地區還難以普及推廣,在明裏暗裏還受著地方固有勢力的抵製和幹擾。靠什麽維係國家的統一?靠什麽鞏固中央政府的強勢和威望?靠什麽樹立秦時竹作為國家最高元首的威信和魅力?上次和俄國人幹一仗是個不錯的展示,這次收回青島就更是一個好契機,辦好了,不用說,中央政府和秦時竹的威望肯定如日中天,辦砸了,那事情就有疑問了,說不定被民眾扣上一個“無能政府”、“賣國總統”的帽子,那可真是開了天大的玩笑。


    因此,秦時竹打定主意,不僅不能阻止民眾的愛國熱情,相反還要加以積極扶持、鼓勵,不管怎麽樣,隻有一個懂得引領民眾的領袖才是真正的好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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