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竹果然又熬了個通宵才看完那些公文,雖然內閣還沒有正式得到議會的批準,各部總長、次長都還是處於有權無職的地位,但他們迸發出來的工作積極性讓秦時竹很是欣慰,這幫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翻開卷宗首先是周學熙的對策,秦時竹心中暗笑,周學熙花10萬元放焰火是能耐,現在提出條陳也挺能耐,套用一句俗話就是--既會做人也會辦事。周在條陳中指出:“今日理財,須以培養稅源為第一義,而培養稅源,須以保護產業為第一義”。“財政問題乃一綱要大網,除財政設施外,舉凡工業之提倡、金融之調劑、農村之複興、都市之發展、貿易之推進無一不在考慮之內……若單純以財政論財政,不敢與聞。”從工商總長的身分出發,他還主張對民營企業采取“提倡保護獎勵補助”政策--“餘總結20年來所見企業之失敗,椎原其故,無國家之助緣故也”。


    這些正對秦時竹的胃口,周學熙的看法和他一樣,財政問題固然有其特殊原因,但根本不外乎“開源節流”四字,周學熙身為工商總長,自然該擔負起開源重任,仔細觀察後,周的思路也挺清晰:


    1、鼓勵提倡發明創造,扶植保護幼稚工商業(和現今保護幼稚產業幾乎一模一樣,可見前人之精明)。要求規定“工藝上之物品及方法首先發明及改良者,得呈請專利”,要求明確廢除晚清的設廠專利壟斷權,使中小資本獲得在各業各地自由設廠的條件。秦時竹批示:《專利法》勢在必行(以下省略諸如“創新是一個民族進步的動力……”之類的話1000餘字),競爭有助於產業發展(再次省略“市場要在資源配置中起基礎作用……”之類的話800餘字)


    2、鼓勵提倡設立公司、規範運作,這同時也是張謇的觀點。倆人都強調,創設公司需要法律指導、保護,有法可依(沿用至今),呈請注冊亦需明確條件和手續,使公司得以順利興辦。周學熙感歎道:“自晚清興辦公司20年來。所見諸多企業之失敗,蓋不可以卒數,推原其故,則由創立之始,乃至於業務進行,在在皆伏有致敗之釁。卻無法律之導也。將敗之際,無法以糾正之,既敗之後,又無法以製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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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一般商人呈請注冊,往往受到地方官、胥役、劣紳等種種苛勒和留難,張謇雖然貴為狀元,亦經其苦痛(周學熙父親周馥曾任兩江總督,周學熙早先經營官辦企業,又得袁世凱援助。因而在這層感受上不如張謇深刻),故而寫來格外有感情,秦時竹看了。唏噓不已,北方實業的壯大條件倒是比張謇要好,首先有官督商辦這個大“紅帽”,後來秦時竹又深得幾任總督的信任,官場炙手可熱,哪個敢來太歲頭上動土?再後來兄弟數人各掌軍權,足以威懾不法。秦時竹立即批示:《公司法》、《合同法》和《破產法》作為企業運轉、經濟交往之關鍵法律,一定要早日擬定。


    3、策勵采礦事業。周學熙認為:晚清農工商部核議的礦務章程,太過重地主之權。“……準業主盡先開采,如業主無力開辦,準其以地作股與礦商合股開辦”地做法使得業主占有優先權,而欲開礦者難以下手,在利潤分配上“……金銀鋼鐵煤等礦所得淨利,業主應得十成之二五,國家酌提十成之二五”的分配之法使得礦商淨利一半皆為政府和地主占有,欲投資開礦者往往為此裹足不前。今欲興礦業,必先修正條例:首先要輕地主之權。照顧礦商利益。如開采第一類金銀鋼鐵煤等礦,無論地麵業主與非地麵業主,凡呈請采礦權在先者,有優先取得礦業權之資格,第二類水晶、石棉、石膏、大理石等礦,地麵業主雖有優先取得礦業權之權,但地麵業主聲明不願取得礦業權,或他人提出申請而地主一年以後尚未開工者,得另準他人取得其礦業權;礦區若占用他人之土地。隻需給予相當之賠償金。其次為鼓勵開礦。應廢除向政府報效之金,代之以合理的礦區稅和礦產稅。其中礦產稅由原來的3、5、10,降為按產地平均市價的2(逢百抽二),礦區稅乃開發國有土地所屬礦產之稅。秦時竹刷刷補上一句:礦區稅主要體現為對國家資源的有償開采,可采取按年租賃形式,將開采之權作價讓渡與開采者,因礦產主要為地下財產,純屬國家所有,與地麵業主關係不大,故無論國有、私有之土地,均需交納礦區稅。若幹國防幹係重大之礦,如鎢、銻、銅之類,得由政府專營,或必須按照官價賣於政府。


    卷宗第二,卻是張謇地條陳,雖然因為要進行組閣疏通,秦時竹並沒有要求張謇準備建議,但國務總理在商場摸爬滾打多年,也有非同尋常之經驗,按捺不住之下也是洋洋灑灑地提出了比較具有針對性的方案:


    1、開放門戶,引用外資。張謇表示:“振興實業,尤其是開礦,非用開放主義,無可措手。但使條約正當,權限分明,既藉以發展地質之蘊藏,又可瞻貧民之生活。其由鋼鐵而生之機械鐵工廠,亦可聽歐美人建設,於工業可省遠運之資,於工學尤得實習之地,計所獲益,良非淺鮮”。又擬就引用外資的具體辦法,主張采用合資、借款、代辦三種形式,規定外商投資必須遵守中國法律,並按照公司條例,呈驗資本,以杜掮客之流冒稱虛偽之弊。他的看法是相當先進的,敏銳地看出引入外資對於中國產業升級的必要意義,既可以通過興辦實業而掌握經驗又可以解決實業問題。秦時竹興奮地批示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外資流入中國,自然為發財而來,若果真能確保主權在我,我等與外資分享利權,有何不可?”,


    2、提倡國貨,減免若幹土貨稅收。張謇作為企業家自然明白產品銷路對企業意味著什麽。在人民提倡國貨、抵製洋貨的愛國熱情推動下,不趁勢倡導使用國貨的方針實屬不智。但他也指出,土貨“逢關納稅,遇卡抽厘,行銷愈遠,則應納厘稅愈多……若運至二三千裏以外。所納稅厘,有值百抽十餘至二十者,其不能與洋貨競爭,至明且顯”。張謇還特意提到,北疆各省減免厘金後,商品銷路越發廣泛而政府財政不見少,江浙等省與北疆簽訂稅收饒讓協議後,國貨踴躍暢銷,事實已經證明可取。那麽就要在全國範圍內推行。秦時竹高興地批示道:“季老之意與吾不謀而同,新政府不僅要解決財政問題,而且更要減稅。降低民眾負擔……”


    等到看完全部卷宗並批閱完畢後,東方已露出了魚肚白,秦時竹揉揉惺鬆的睡眼,心裏倒也踏實了幾分。


    “總統。您真地一夜無眠?”一大清早。左雨農便來秦時竹地辦公室。


    “沒有辦法。萬事開頭難嘛。”秦時竹看了看自己地日程表。苦笑著說。“待會議會還要投票表決內閣名單。我簽發了總統令。自然要出席。不但要出席。還要發表講話。今天估計要慘。”


    “唉。可是您這身體?”左雨農勸道。“要多注意休息。不然夫人回來。我們非遭她痛斥不可。”


    想起沈蓉。秦時竹心裏一陣甜蜜。他當選地消息剛剛傳出。考察團就發來了賀電。此時此刻他也尤為記掛遠在萬裏在外地妻子。


    “雨農。你不知道。我登上這個位置。有很多人等著看我地笑話呢。袁世凱好與不好咱們姑且不論。他能每天六時起床。批閱公文16個鍾頭。證明還是勤政地。我也應該做到。”秦時竹揮揮手。“我洗把臉。你去備車。然後上議會大廳。”


    在議會大廳發表完了講話。秦時竹緊繃地情緒才得到放鬆。張謇看著秦時竹從台上下來時已經熬紅地雙眼和搖搖晃晃地步子。關切地說:“複生。天下大事。千頭萬緒。你可千萬要注意身體。”


    台上一個個內閣成員上去向議會眾人介紹自己,秦時竹沒有聽清,對張謇的話也是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季老放心,昨天又熬夜看了公文,對身體無甚大礙……”口裏說是無甚大礙,頭卻一歪,在椅子上睡著了,直到雷鳴般地掌聲響起,議會以七成多數通過整個內閣名單時,秦時竹才被驚醒,不得不又照例走上前台發表講話。


    開會地時候,內閣人員倒是齊整了(除去在國外的眾人),可是大家看秦時竹這副樣子,都有些於心不忍,紛紛勸秦時竹要多加休息,會議可以臨時改期。所幸左雨農知道秦時竹的脾氣,再加上沈蓉也不在身邊,對於總統的起居格外留了心眼,已經命人準備了參湯。秦時竹接過鑲著精致金邊的小碗後一飲而盡,笑道:“方才還困倦無比,現在一看到諸位神采奕奕的模樣,我似乎又有了無窮的樂趣和精力。”


    眾人大笑。


    “不是我不愛惜自己身體,實在是國事煩心,不得不廢寢忘食,今日內閣既已全員通過,我們執政便名正言順,我作為大總統有了你們做幫手,自然會輕鬆許多。”


    眾人自然是一一表態,大都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做派。


    “昨夜,時竹已將各位地條陳一一過目,對於改革時弊也多少有了心眼,今天地主要目的是討論財政,看看財政究竟惡化到了什麽地步,這個賬要是不清楚,我們就如瞎子騎馬,危險之極。”秦時竹開始點梁士怡地將,“請燕孫兄對我們一一詳述,毋須諱言,這次會議重在解決問題,不是要打誰板子。“


    “革命以來,各地紛紛獨立,雖然名義上擁護中央,但在前清時期規定的解款卻遲遲未到……”梁士怡用他略帶廣東口音的話語進行開場白。


    秦時竹打斷了他:“所謂截款自用、不納中央,以北疆各省為最甚!”


    聽得秦時竹如此說,眾人都是大笑,梁士怡也笑了,秦時竹的表態給他們減了壓,既然前北疆巡閱使、現大總統都承認自己不把款項上繳中央,大家就放心肯定沒有自己的過錯。


    “我要重申一點,以前不納中央,是因為我覺得袁世凱居心不良再加上北疆建設千頭萬緒也要用錢,所以如此之為,現在形勢發生變動,北疆特殊體製也已經相應撤銷,一切都應該回到正常軌道上來。”


    吃了秦時竹給的定心丸後,梁士怡心裏有數了,當下又抑揚頓挫地說起來:“政府財政,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國家稅收,二是內外借款。


    國家稅收中,以田賦最為大頭。田賦曆來是政府主要稅源,所謂有土斯有財。前清田賦淩亂無章,弊端百出,民國後基本承襲舊製。田賦包括地丁、漕糧、租課、附加四大類共九種,其中以地丁、漕糧為主要稅目。田賦收入一般占歲入的l4上下,去年收入7070萬元,占25,今年估計為8100萬,可占24


    田賦除正額外,還有各種附加,既包括中央也包括地方。由於有永不加賦之言,故田賦主體不動,附加節節升高。前清以來,凡是舉辦什麽事情財政緊張,一般都是利用田賦附加籌措抵充地,故而目前附加是正稅地幾倍,十幾倍,甚至幾十倍。”


    眾人都搖頭,這怎麽能行呢,財政困難就加稅,何時是個盡頭?


    梁士怡解釋道:“采用這種附加稅地辦法,政府也有苦衷。首先它征收方便,附正帶征,不必另起爐灶;其次是易於估計,因田賦有應征額等數字之存在,隻要一定稅率,即可決定征收稅額;而最要者則為我國以農立本,除土地外實無其他主要財產足資為課稅之目地物,政府也知不可常為卻不得不飲鴆止渴。”


    張謇插話道:“此節都是實情,田賦附加一項,江蘇現有105種,而鄰省浙江,我聽說還要多出四倍不止。”


    梁士怡笑道:“附加最少的,大概隻有北疆了,不過秉三兄以前對我講,別看大總統那時大刀闊斧砍削北疆附加稅,其實北疆都是在赤字狀態下運行,他這個財政主任天天急得睡不著覺,偏大總統還特愛打仗。”


    聽得熊希齡如此損他,秦時竹倒也不惱,反而調侃梁士怡:“燕孫兄,以後這種苦處,你也會嚐到的,現在後悔還不晚。”


    梁士怡故作嚴肅:“我是舍命陪君子。”眾人又是竊笑不已,會議的氣氛倒是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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