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把吳佩孚撲倒在地的參謀也是一個硬漢子,他大聲地說道:“旅長,我不怕死,大家也都不怕死。可仗不是這麽打的,對方明明在各方麵都強於我們,硬要打這種硬碰硬的陣地戰,我們絲毫沒有取勝的希望。卑職不才,但竊以為唐山的防禦強度總要高過我們,還不是被對麵輕鬆拿下?我們撤退,是為了對弟兄們負責,這7000多弟兄都是我們的袍澤,我們這些當官的有什麽理由讓他們白白送死?”


    大家還是沉默不語,吳佩孚看見眾人這副樣子,知道大家的心思都是差不多的,隻是礙著他這個主將的權威,才沒有公開宣泄出來。他冷冷掃視了眾人一眼,開口道:“實力相差懸殊,是固有之事,早在今日之前,諸位便已了然於心。我吳佩孚之所以敢於接受任務,堅守在此地,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人皆有禮義廉恥,像這等不戰而退,非是大丈夫所為。我自幼熟讀詩書,隻知為子盡孝,為國盡忠,時局越是不利,愈是彰顯之時。諸位倘若以為不能、不願或不敢追隨我,皆可自行後退,隻是他日倘仍有相見之時,我與汝等皆是陌人也……”


    眾人都是一聲歎息,傳令兵慌慌張張地進來報告:“報告旅座,敵人……敵人開始開炮了。”


    眾人屏住呼吸,隻聽見耳畔炮彈聲呼嘯,在僅僅一秒鍾的寧靜後,指揮所裏到處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


    “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指揮部隊。”望著這群發呆的部下,吳佩孚幾乎是吼著把他們送上了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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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一團,你們那邊怎麽樣?”眾人也被這陣陣的炮聲和吼聲所驚醒,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開始了應對。


    “張參謀,敵人的轟炸和炮彈很……很猛啊……要求炮兵……炮兵,立即還擊……還擊。”陣地上的指揮官並不知道指揮所裏的窘樣,隻是一個勁地催促還擊。


    “好,好。我馬上命令炮兵還擊,通報敵人方位。方位……喂喂。”一聽聽筒裏沒有了聲音,參謀怒極,差點想摔落於地,不用說,電話線肯定被如此猛烈的戰火炸斷了。


    炮兵陣地的電話鈴聲響起來了,炮兵團長地匯報聲夾雜在強烈的炮彈爆炸聲中:“喂……喂,我們陣地遭受敵人猛烈襲擊……對。猛烈襲擊,現已有多門火炮損毀……”


    ……各方麵不利地消息向指揮所匯聚了過來,沒有一個是好消息,不是工事損毀就是人員傷亡,不是裝備損失就是消息中斷,手下焦急地問吳佩孚:“旅長,到底怎麽辦?炮兵要不要還擊?”


    吳佩孚沒有急於回答,隻是平心靜氣地問道:“敵人的步兵上來了嗎?”


    參謀一愣。隨即回答說:“還沒有。除了東麵地陣地聯絡不上外。其餘地方都還沒有報告有敵人地影子。隻是敵人地炮火實在是太猛烈了……”


    吳佩孚搖搖頭。不是他不想還擊。而是這種還擊根本沒什麽用。他是老炮兵了。不用聽匯報就能從彈道呼嘯中聽出對手是什麽裝備。這麽遠地距離能砸中本方陣地地。自然是105mm或者150mm口徑地重炮。而自己最大地火炮也才75mm。射程近。威力小。對付步兵目標還稱得上順手。要想壓製對方火力。那簡直是白日做夢。一方麵浪費彈藥。另一方麵。隻能是更加徹底地暴露目標。為了保護好火炮。事先他已命令加強隱蔽和掩護。沒想到還是讓護國軍逮了個正著。


    “好厲害!”他一邊驚歎。一邊從容不迫地布置。“各陣地密切監視敵人。炮兵陣地地聯係必須接通。一旦敵人開始進攻。立即開炮反擊。”


    指揮所裏原本一片慌亂。但眾人看到吳佩孚這等氣定神閑。心也不由得放鬆下來。趁著炮火疏密地間隙。居然還能開兩句玩笑:“護國軍有什麽了不起地。不就是仗著火炮厲害嘛!爺爺們早就躲好了。等你進攻地時候。有你們好看。”


    炮擊還在繼續。但從聲音來聽。已經稀疏了很多。頭頂地飛艇和飛機還在盤旋。但從數量上看。似乎也少了許多。飛機大多扔完了炸彈。回去補充彈藥和油料去了。飛艇地炸彈也拋下了一大半。隻是為了保持對北洋軍陣地地壓力。才沒有投完。要知道。飛艇補給可不比飛機。來回沒有兩個小時是不可能補給好地。但真到了那時。說不定敵人早就被打垮了。飛艇上地小夥子改變了作戰方式。開始抄起機槍。用火力來封鎖壕溝了。北洋軍士兵依舊還是抬不起頭。


    “副座。炮火準備看來很成功。對方一點還擊也沒有。估計是已經被打蒙了。”護國軍地陣地上。徐誌乾對陸尚榮請戰道。“這次該讓我們旅打頭陣了吧?”


    望著自己大舅子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陸尚榮笑了:“別急,吳佩孚不是等閑之輩,咱們再逗逗他。”


    “我看差不多了,炮火再猛烈,也隻能壓製住對手,不可能代替步兵占領陣地,您就讓我上吧。”徐誌乾哀求道,雖然陸尚榮是他地妹夫,論公卻是他的上級,他絲毫不敢僭越。


    “也好,命令一個營發起試探性進攻。誌乾,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怕拿不下陣地,我是擔心傷亡,16師已經占了北京,可以說大局將定,勝利在望,在勝利的前夜,能活下來的弟兄是越多越好。”


    “那要不我先派一個營上去試試看?”


    “好,千萬小心,若是敵人火力太猛烈,不要硬拚,退回來再說。”


    “是!”徐誌乾一溜小跑,親自跑下去布置去了,看得旁邊眾人大笑,教導總隊隊長王雲山打趣道:“他可真是立功心切,副座,您要不答應他。恐怕他都會跪下來求你呢。”


    陸尚榮也笑了:“這功勞也不是那麽好立的,不吃點苦頭還真不行。雲山啊。你的戰車部隊準備得如何了?”,


    “基本上好了。”


    “我估計一個營是拿不下對麵陣地地,還得要靠戰車衝鋒陷陣。”陸尚榮一邊說,一邊端著望遠鏡仔細觀察,23旅已經開始發起了衝擊,戰士們高叫著朝對方的陣地撲去,軍旗獵獵飄揚。


    “為什麽?”王雲山感到有些奇怪,“根據空中傳來的消息匯報。敵人陣地已經被我們差不多用炮彈和炸彈耕耘了一遍,連一點反抗的跡象都沒有,陣地上也不太看得見人,副座怎麽還如此擔心?”


    “問題就出在這裏,這麽猛烈的轟炸,可以說是我們從來沒有過的,但在這種情況下,敵人居然還能沉得住氣,沒有出現潰散跡象,說明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陣地上看不見人正是說明了敵人已經隱蔽起來。不信,等會衝鋒發起的時候,該冒出來地火力點肯定全部能冒出來。”


    “旅長。前方陣地報告,敵人已經摸上來了。”吳佩孚也在用望遠鏡觀察陣地,冷不防電話鈴響過後,參謀向他通報了這個消息。


    “炮停了,也確實該進攻了。前麵情況如何?”


    “五處壕溝被炸斷,被土埋了起來。還沒有修複,機槍陣地有三個被炸毀,基本不能使用,人員傷亡不詳,但估計不少於200人;炮兵陣地損失山炮6門,野炮1門,30餘箱彈藥被炸毀,人員傷亡不大……”


    “來進攻的敵軍有多少?”


    “大概一個營吧。”


    吳佩孚點點頭,說道:“看來是來試探地。告訴部隊不要著急。等敵人近了再開火。炮兵陣地也不要急於開火,等敵人被打退了。再按照事先標定地標尺予以封鎖打擊。記住,要盡力殺傷敵人。”


    慢慢地,一步步地,護國軍戰士接近了敵人的陣地,對麵還是沒有什麽動靜。眼看距離已經到了200米,指揮地營長一聲令下,原本貓腰前進的護國軍戰士對敵人陣地開始發起了衝鋒。很多戰士直起了身子,開始了攻擊,呐喊聲,機槍聲匯聚成一片。


    對麵北洋軍的老兵油子看得真切,方才被護國軍一頓狂轟濫炸讓他們憋悶了半天,現在終於開始步兵之間的較量,讓他們也感覺興奮起來。老北洋骨子裏還是有一股傲氣地,戰術素養也很不錯,剛才隱蔽了半天,等待了半天,就是為的這會兒發難。


    “啪”的一聲槍響,官長發動了進攻的命令,機槍手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突突突”第一個響應了號召,將一梭子打向護國軍衝在最前麵的戰士,使後者當場倒在血泊中。


    護國軍帶隊的張營長一愣,立即命令眾人匍匐於地,就地尋找掩蔽點進行還擊,雖然反應已經很快,但由於猝不及防,還是有10多名戰士被北洋軍的槍彈擊中身亡。張營長望著對方陣地上射過來的交叉火力,恨得牙癢癢,大聲命令道:“壓製,快進行火力壓製!”


    旁邊的機槍手忠實地執行了他的命令,可此處陣地正好是一個稍微有點坡度地土坡,進攻的護國軍處於仰攻位置,不利於發揚火力,而且為了進攻方便,一般隻有輕機槍跟隨步兵行動,無論在威力還是射程上,都不是對麵水冷式馬克沁重機槍的對手。來來回回打掉了3個彈夾,還是無法壓製住敵對火力。


    下麵地戰士被猛烈的步槍、機槍彈幕壓製得抬不起頭來,雖然距離陣地很近,但很難再前進,有幾個勇敢的戰士想站起來衝鋒,剛剛衝出兩步就被火力撂倒在地,急得幾個軍官大聲製止手下的盲動行為。


    “槍榴彈,槍榴彈。”有人想起了這個利器,可是,由於角度問題,射擊很不得法,10多枚槍榴彈射擊出去後,隻有一枚命中北洋軍的機槍掩體,恰好打啞了敵人火力點,趴在地上的戰士無不喝彩起來,隻是僅僅過了幾秒鍾,對方地機槍手抖落了身上的塵土,機槍點又複活了。


    這樣的交手,不要說護國軍吃了一驚,對麵的北洋軍心裏也是驚訝不已。原本他們以為,對方遭遇這樣出其不意的猛烈還擊後,必然會暈頭轉向,說不定會調頭往後跑,沒想到護國軍居然如此訓練有素,在槍彈的嚴密封鎖下,不僅沒有後退,反而利用地勢和小突起作為掩護,慢慢地朝陣地爬過來,這樣頑強的對手,可真稱得上是勁敵了。


    在空中的飛艇部隊發現了地麵部隊的窘境,立即撲過來幫忙,機槍火力鋪天蓋地,方才是護國軍拿陣地裏地北洋軍沒辦法,現在是陣地中地北洋軍拿頭頂的飛艇沒辦法。有幾個北洋軍士兵實在氣不過,不甘心如此被動挨打,想站起來還擊,還沒有完全直起身子,已被呼嘯而來地子彈鑽了一堆大窟窿。趁著對麵火力減弱的時機,張營長果斷地命令部隊加速前進,護國軍推進的步伐又快了起來……


    吳佩孚旁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前沿陣地守軍幾乎是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告訴他:“旅長……旅座,敵人飛艇的火力太猛,我們招架……招架不住啊,對麵的步兵已經摸過來了,請……請趕緊命令炮兵還擊,不然……不然陣地要保不住了。”


    “旅座,是時候了,炮兵陣地上空的飛艇已經全部飛到前沿陣地上空去了,請您下令開炮吧。”


    吳佩孚歎了口氣,說道:“此時開炮,並不是最佳時機啊。”


    “旅座……”指揮所裏一片哀求聲,“如果不開炮,這前麵的500多弟兄就算是完了……”


    “好吧。”吳佩孚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開炮。”


    參謀操起電話,迅速下令道:“炮兵陣地嗎?五發急速射,然後立即隱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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