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兜了大半天,閑話說了一大通,“老狐狸”終於把話題引導宋案上來了:“複生,宋案一事,你以為如何呢?聽說前陣子還有人朝你身上潑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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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瞞老相國說,對於暗殺,我是從來不讚同的,以前不讚同,現在不讚同,將來更不讚同。因此我認為這麽多暗殺案,不管已遂未遂,一並都要解決。至於朝我身上潑汙水,我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區區雕蟲小技奈何不了我什麽。”


    “現在袁慰廷也遇到了麻煩。”


    “至於袁大總統,受人攻擊是再正常不過,我們中國搞民主,實踐共和,沒有把歐美強國的先進體製和優點學過來,卻把那一套爾虞我詐,相互攻擊,相互欺騙的習氣搬了過來,實在令人有些汗顏。”秦時竹斬釘截鐵地說,“就我個人認為,袁大總統宦海沉浮多年,對於政治熟諳於心,肯定不會出此下策……”


    “老狐狸”聽秦時竹這麽說,一時倒犯了難,這到底是真話還是諷刺?袁世凱可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別的不說,光是戊戌變法那檔子事情,就夠得上兩麵三刀、卑鄙無恥的評語了。終究是需要壓倒了理性,徐世昌看秦時竹一臉鄭重的樣子,覺得他的話是真心的。


    秦時竹最後又追加了一句:“國民黨別的本事沒有,搗亂倒是好手,左也搗亂,右也生事,早讓我心煩意亂。民國初定,正是休養生息、大事建設的時候。哪裏容得下這麽多汙七八糟的聲音?還望袁總統有所明察。”


    “老狐狸”此時已完全放心了,高興地拈著胡子說道:“複生,你這話可就正是老成謀國的意思了,看來我這幾個字沒白送。”


    “那是老相國教導有方,當年您主政東北。我可是跟您學了不少東西。”秦時竹恭維地說,“若不是您身負編修清史的重任,我真想聘您做北疆地顧問,共同造福民生。”


    “可是我老啦,你還年輕,好好幹吧,慰廷也老了。不過他對你很是欣賞。說將來他退休了,就讓你把國家擔子挑起來。”


    “承蒙厚望,愧不敢當……”在這種氣氛中,秦時竹向袁世凱傳遞了這樣一個信息:你盡管放手幹吧。不要太離譜就行,至於我嘛,其它利益給我一點就可以滿足了……徐世昌還真是不虛此行。


    和梁啟超見麵就是另外一副場景了,秦、梁二人再度相見,氣氛格外熱烈。作陪的袁金鎧、朱德等人也是喜氣洋洋。


    秦時竹拉著梁啟超的手,親熱地說:“卓如兄,沒想到這麽快咱們又見麵了。”


    “是啊,是啊,最近一直忙於奔走國事,若不然,早就來北疆拜訪複生兄了。”


    “任公大才,雖然許久不曾得見,但你在報紙上發表的文章我可是每一篇都仔細拜讀了。可謂是力透紙背、字字鈞鈞……”


    “過獎啦。過獎啦,我那是書生之見。隻會賣弄虛文,比不得複生能幹實事,特別是中東路一戰,打出了威風,打出了士氣,我可是高興地夜不能寐啊……”國防軍大獲全勝的消息傳播開後,梁啟超也在報章上搖旗呐喊,為國防軍助威。


    “國防軍千好萬好,這點實在不好,居然害得先生睡不著覺。”秦時竹風趣地說。


    “哪裏,哪裏,如果天天打勝仗,我就願意天天不睡覺,這麽多年了,隻有這一個酣暢淋漓地勝仗啊!”梁啟超說到這裏,就動了感情,“咱們中國要是都能這樣,何必老受洋鬼子欺負呢……”


    “看來共和、民主的道路是對的,隻是令師他……”


    “唉,他老了,還是固執地堅守著他那一套,多給他點時間和耐心吧,相信終究會醒悟過來。”談到康有為,梁啟超長歎一聲,隨即臉色又變得很平靜。


    秦時竹問起三黨合並的進度,梁啟超臉色有點尷尬,但也隻好硬著頭皮說了種種的不如意之處,秦時竹聽後哈哈大笑。


    “卓如兄,你有時候還是過於天真了,不曉得人心的險惡。”


    “此話怎講?”


    “恕我直言,三黨合作,其實三黨是各懷鬼胎,挑您出頭,是為了借重你的牌子,而不是甘願為了服從你地領導,成為一個真正健全地大政黨。瞧他們這副模樣,完全是黨派利益優先,個人利益優先,和國民黨是一丘之貉,哪裏談得上為國為民、憂國憂民呢?”


    梁啟超汗顏,聽秦時竹繼續說下去。


    “國民黨獲得大選勝利,還沒上台執政,內部已在為總長、次長的位子吵得不可開交……如果說國民黨此舉還情有可原,因為他們是第一大黨嘛。但是三黨更絕,還沒合並成功,就在為黨內位子爭論不休,以卓如兄的聲望、資曆、能力,當個協理綽綽有餘,就是做總理也未嚐不可,但眼下卻要受人排擠……民主政治的這套他們沒學會,政客相互傾軋地做派倒學得挺快……”秦時竹滔滔不絕,“你何嚐聽到這些議員為憲法如何製定,總統如何選舉、民生如何建設,國家如何發展出些有意義的謀略?不是紙上談兵,就是大話連篇。”


    梁啟超鬧了個大紅臉,這些批評意見雖然尖銳,但真是一針見血。


    “如果說眾大黨情況還比較良好,那些小黨就更加不堪了,大選過後,小黨忽如一夜春風起,全部冒了出來,你也組黨,我也建黨,你做個黨魁,我做個總理,好不熱鬧。更有甚者,不是以政治理念契合為組黨,反而是以同鄉、同年、同宗甚至親屬關係建黨,湘南的看不起湘北。鄂東的不搭理鄂西。跨黨、兼黨的情況非常普遍,卓如兄,你自己說說,你有幾個黨籍?”


    梁啟超有些不好意思,遲疑了半天說道:“大概八、九個。基本上都沒征求我意見,就在報紙上自說自話地發出來了,我實在有些懶得辯駁。”,


    “這就是了,他們不過是為了借重你地名聲罷了,何嚐有過真正讓你主政地機會?”


    梁啟超苦笑了一番:“自古都說人怕出名豬怕壯,我梁啟超還不是虎皮,卻已經被別人拉來做大旗啦。”


    哈哈哈哈。眾人大笑。寒暄畢,就是秦時竹和梁啟超的密談了。


    通過和秦時竹的談話,雖然沒有直接談到合並成功與否的問題,但看來似乎已經沒有必要再問秦時竹了。梁啟超在暗自猜度。對方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如果三黨合並,捏合成一個整體並能夠在梁啟超地統一領導下行事,秦時竹多半還有點敬重之意,若是一個空架子進步黨。則很難從秦時竹這邊得到實惠。從梁啟超個人的利益出發,自然是成為一個獨立大黨的黨魁來得有利,但現在這個獨立大黨不僅難產,而且梁本人難以掌握其主導權,這個時候,秦時竹那句“倘不如意,便來相投”地話就很有吸引力了,按照秦時竹地暗示,梁啟超一旦過來。可以就任人民黨的副主席(其餘兩人是張謇、吳景濂)。由於秦本人不出麵,這個副主席地含金量比進步黨地理事含金量要高很多。再者。人民黨地席位、聲望、影響力特別是秦時竹所掌握的地盤、軍隊都不是進步黨所能比擬的,加入人民黨的好處相當明顯。


    從政治立場來考量,梁啟超覺得自己和秦時竹地立場十分接近,對於大政方針幾乎有同樣的看法,而與國民黨相比就比較遠。秦時竹和他梁啟超一樣,認為中國百病叢生,需要下藥,但不能太猛,猛了這個病體擋不住,所以國民黨的“二次革命”是決計要不得的,但不也不能不下藥,像袁世凱這樣依舊繼承前清的一套,中國隻能慢慢死亡;在憲法、民主和共和問題上,梁啟超也找到了知音。民主、共和、憲政都是好東西,但中國人並不熟悉,在這個階段,有一個為國為民地強人比空言平民政治好的多。對於大選的進行,梁啟超等人也清楚地看到了弊端,廣大民眾根本就不明曉民主、責任內閣為何物,對他們而言,民生、福利或者說活下去的希望才是最重要的,其餘的事情還是留給大人物們解決吧。因此,在憲法體製上,梁啟超和秦時竹的意見也驚人的一致,中國政體擬采用實權總統製最為適宜,總理作為總統之輔佐,由總統提名並提請議會通過後方得任命,主要對政府具體事務負責,總統由議會選舉,無解散議會之權力,若是議會通過對內閣的不信任法案,內閣須全體辭職……


    從黨派譜係上說,國民黨是左派(宋教仁算是極左派),人民黨是中派(中庸之道),其餘三黨是右派,袁世凱算是極右派。但中派和右派地立場比較接近,便於雙方在拋棄成見地情況下攜手,就大的政策方針來考慮,雙方地立場基本是一致的,隻是在權力分配上,有些偏差。秦時竹希望能夠在國會中形成反國民黨陣線,前提是人民黨負責組閣,安排其餘三黨人物入閣,梁啟超等重要人物都將擔任內閣總長。梁啟超則希望自己能成功地將三黨捏合在一起,以便由自己出任總理組閣,但他願意將大部分內閣閣員讓給議會席位占有優勢的人民黨。


    秦時竹見狀,哈哈一笑,說如果梁啟超加入人民黨,並且成功邀請其餘三黨共同組閣,總理的位置可以考慮給他,梁啟超表示願意勉為其難的試一試。


    雖然關於組閣的協議沒有完全確定下來,但雙方在兩個重大事項上達成了統一。第一是確保兩院議長由人民黨和其餘三黨控製,規定人民黨出任參議院議長,進步黨掌握眾議院議長席位,由於四黨相加的總席位距離半數還略微有些距離,梁啟超提議聯絡國民黨穩健派,作為回報,把兩院的副職都讓給他們,秦時竹表示同意;第二件事情是盡快組成憲法起草委員會,由國會投票決定起草委員會,秦時竹表示,要突出學者色彩,突出專家色彩,淡化黨派色彩,因此梁啟超、楊度、沈家本、伍廷芳等一批名人必須在內,梁啟超對此持比較樂觀的態度,但認為到底是采用實權總統製還是責任內閣製,必然有一番爭論。


    秦時竹似笑非笑地說:“我相信袁大總統肯定也是支持的……”


    梁啟超裝作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聲,點頭表示同意。袁世凱確實也想搞憲法起草委員會,但他的動作太過於突兀,讓人一眼就看穿了,秦時竹所謂突出學者色彩,由議會表決通過,更加符合民主程序,也讓國民黨方麵無話可說,梁啟超心裏不免感慨,同樣是一個目的,袁世凱就太過於赤裸裸,不如秦時竹的精明,但秦時竹為什麽會為老袁謀福利呢?他有什麽企圖?


    秦時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說道:“袁總統後麵,終究是要由別人來做總統的,不能因為袁公行事而針對他專門製定一個憲法,這不是我們的秉性。製定憲法,是要對千秋萬代負責,不是隻圖一時,當時《臨時約法》已經出錯了,我們今天要負責將他更改過來,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總歸是要糾正的嘛……”


    說到《臨時約法》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臨時參議院為了製約袁世凱,不惜以手中的憲法為代價,秦時竹當時為了北疆的利益和換取緩衝時間,也答應了,但是時易則事變,也到了更弦易轍的時候。


    此時梁啟超才想起袁世凱交待給他的任務,笑道:“複生此舉,袁公必然大開懷,謂知我者複生也……”


    “回去煩稟大總統,此間國事紛擾,時竹眼下無能為力,也無力置身其中進行調停,望他妥加處置,為社會計,為人民計,輕易動蕩不得……”


    梁啟超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後心滿意足的走了,朱德也跟隨他一同離去,他們的目的地是相同的,先回北京,然後去雲南,與蔡鍔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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