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甚至還要勞煩病中的女兒為她傷腦筋……


    她這個當母親的,實在是無用至極。


    「我方才才洗了手,沒來得及烤火呢,瞧我,又貪涼了。」澹臺雁下意識縮回了手,這舉動讓許鬆藍又是一怔。


    「冬日裏需多保養,身邊的人也該仔細著才是。」原先要說的也不敢說了,許鬆藍心亂如麻,隻得牽出一個笑來,「娘娘也不必擔憂我,不過是午下在家裏發了個噩夢,惦記著娘娘,這才來得著急些,還望娘娘不要嫌棄我一個婦人心思重了。」


    澹臺雁連忙搖搖頭:「阿娘肯來看我,我哪裏會敢嫌棄的。」


    許鬆藍隻略坐了一會兒,便說天色已晚要趕在宮門落鑰前離宮,澹臺雁告訴她,原先說好的殿宇已經收拾出來,可以留她在宮中暫住一晚,但許鬆藍仍舊不肯留下。


    澹臺雁隻好作罷,反正過兩天就要走了,倒也不急在這一時。


    「阿娘先別走,稍等我一會兒。」


    澹臺雁想了想,到桌前提筆寫了一張短箋,吹幹之後折好遞給許鬆藍。


    「阿娘把這個收好,莫讓旁人看見,兩日之後再打開。」


    許鬆藍依言伸手接過,正要收起來,又被澹臺雁按住手。


    「阿娘,一定一定要在兩日之後打開。」


    一起走目標太大,混出行宮之後再去晉國公府別苑接人時間也來不及,先前澹臺雁同孟海已經商量好了,其他東西都由她們二人準備,許鬆藍隻要到時候在城外等待匯合就行。


    澹臺雁神情嚴肅,許鬆藍不由得也帶上幾分謹慎,點點頭應好。


    許鬆藍帶上紙條走了,外頭天色徹底暗下來,澹臺雁仍舊坐在原地,直到滿室昏黑,暮鼓響起,她鑽回床上,蹬掉軟鞋,扯起被子蓋過頭頂。


    打眼一看,誰也不知道有人躲在床上,唯有傳出的細碎哽咽泄露了她的所在。


    近來崔家動作越來越多,即便搬到明德殿附近起居,路程上較梧桐殿已經進了許多,但褚霖好像因為這點便利,更加能在明德殿內待得住,回來的時辰也沒比以往早多少。


    今日或許是朝中並無什麽大事,待到鼓聲敲完一遍,褚霖便提早回來了。


    褚霖的步伐急促,皇帝儀仗都被他遠遠甩在身後,無人通報,殿中行走的宮人們見他掀袍跨過殿門,驚嚇之後連忙跪下伏拜。


    「參見陛下。」


    皇帝卻看也不看他們,大步流星地往裏走,直到退開屋門走進去,見到燈火通明中,靜靜倚在榻邊的澹臺雁時,他一顆急躁的心才逐漸穩下來。


    「陛下回來了,要先洗漱麽?」


    褚霖沒有回應,隻站在原地呆呆站著,深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著她,不錯眼珠。


    「陛下?」澹臺雁又喚他兩聲沒見應,趿拉著軟鞋走過來,驚呼道,「陛下怎麽出這麽多汗!」


    燭光昏暗,走近了才能看見褚霖麵頰潮紅,胸膛重重起伏,額角都是細布的汗珠。


    這樣的天氣輕易病不得,澹臺雁著急起來:「陛下這是怎麽了?」


    澹臺雁抬手給他擦汗,方才一直沒有響應的人突然鉗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幾乎捏碎她的腕骨。


    澹臺雁想要縮手卻掙紮不過,兩人糾纏一陣,她不由痛叫一聲:「你捏疼我了!」


    褚霖入夢初醒,連忙鬆開手後退了一步。


    澹臺雁揉了揉手腕,也沒生氣,隻疑惑地看著他:「陛下怎麽了?是朝中發生什麽事了麽?」


    這般怪異,就像魘著了。


    「沒什麽,隻是衣服太厚,路上走得略快了些。」褚霖幾近倉皇地別過頭,轉身到屏風後頭去更衣。


    澹臺雁仍舊覺得古怪,提高聲音道:「近來外頭風大得很,若是沒有什麽別的事,陛下還是坐軟轎回來吧。」


    屏風後頭褚霖悶悶地應了聲,澹臺雁便沒再多想,仍舊縮回榻上繡花。


    寒涼的日子出了身大汗,褚霖沐洗的時候便多費了些時間,等他出來時,看見澹臺雁仍舊在燈下擺弄繡繃,便先皺了皺眉。


    「阿雁,燈下傷眼,明日再弄吧。」


    「還有兩針,很快就弄好了。」澹臺雁沖他一笑,把那兩針補好之後,將繡繃展開給他看,「喜歡麽?」


    赤色神鳥振翅欲飛,尖細喙中吐出金紅色的火焰,如煙花一般散落四方,靈動又威武。僅僅如此隻是凡品,澹臺雁手腕一翻側過繡繃,昏黃燭光下,神鳥羽翼邊緣竟能映出五色光彩。


    「這可是用五種顏色的絲線,劈了又劈,劈成極細的絲線才能做出來的。」澹臺雁略帶得意地給他說明其中關竅,「憑我做出來的佩囊,一定比宮中繡娘做得好上百倍。」


    澹臺雁炫耀完了,唇角仍舊掛著笑,這大約是這些天來,她笑得最真的一回。褚霖定定地看了她一會,才肯轉眼去打量那副繡品,確實是精美絕倫。


    「阿雁今日很高興。」


    澹臺雁正將東西一一收攏,聞言奇怪道:「陛下何出此言?」


    她本以為自己前些天掩藏得很好,是以沒發覺這句話有什麽問題。褚霖倒像是被問著了一般,頓了一下才答道:「朕聽宮人說下午嶽母入宮,想來你們母女能夠相見,阿雁便會比平日高興些。」


    見到許鬆藍,她確實很高興。


    「是啊,隻是今日母親來得晚了些,也沒能待多久就走了。」澹臺雁遺憾地晃晃腦袋,坐回榻上繼續道,「倒是孟海待得更久,還同我說了好些在嶺南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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