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弘身為一府知府,自不好日日去茶樓那種人多眼雜的地方聽說書,便使人聽了之後回來默寫下給他看。這手稿他已反反覆覆看了許多遍了。


    「茅山居士……」方士弘反覆呢喃著這話本的作者。起初他命手下去茶樓問過,茶樓的掌櫃說這話本是他從江浙一帶高價收來的,秉筆者是何人他也不知。


    陳國文風盛,文人亦風骨驕矜。話本之流難登大雅,所以很多秉筆者不願被人所知。茅山地處江浙,是個風景秀麗的好地方。秉筆者自稱茅山居士,想來也是江浙一帶的人。方士弘派了人去茅山附近查,隻是查了多年仍無所獲。


    正琢磨著,長隨永富來報:「老爺,新知府已快入城了,明日便可交接。府上一應東西都已準備妥當,待交接完公事我們便可啟程回京述職了。」


    方士弘道:「我知道了。」他把手裏的手稿攏了攏放在一邊,吩咐長隨:「永富,你在文縣留個人,若是日月茶樓德王那出戲有新更了,使人謄抄下來快馬送到京城,若那時我已述職完畢準備赴任,便叫那人再送去渝州府。


    永富愣了下,笑道:「這齣戲在文縣平縣廣為流傳,有外縣人路過平縣的也都愛聽,聽說整個登州府都傳開了,還有專門來咱們文縣就為聽這齣戲的呢。原以為老爺隻是聽著解解悶,倒沒想到竟也如此愛聽。」


    方士弘臉色不太好看,不過永富低著頭也沒看到。隻聽他淡淡的『嗯』了一聲,道:「你去忙吧。」


    永富應了一聲,躬身退下了。剛走到門口便見方夫人進了屋。


    方士弘繃著臉道:「夫人怎麽來了?可是府上還有什麽事未決?」


    「那倒不是,永富都收拾差不多了。」她嘆了口氣,走到一旁椅子上做下,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方士弘細瞧她,眼眶微有些紅腫,顯然是才哭過。不由蹙起眉頭:「這是怎麽了?」


    方夫人道:「還不是為了咱大娘子。」


    方士弘眸光一閃,微微垂下眼眸,沉聲問道:「大娘子又怎麽了?」


    方夫人撂下帕子:「老爺要去渝州赴任,我想著大娘子母子兩個在德州無人照應,我這當娘的哪能放得下心呀。便使人往德州送了信兒,好接上她們母子倆一起去渝州。誰知大娘子就犯了倔,好說歹說都不肯同我們走。」


    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她忙用帕子抹掉,道:「大姑爺之前在德州做官,離著咱們登州府不遠,自老爺赴任登州知府,尋常還能去看看女兒和外孫。自打三年前大姑爺遇了難,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隻剩母子兩個在德州……這三年有我這個當娘的在跟前兒照應,日子還算過得去。若我們走了,她們這日子該如何過活。我現在隻要一閉上眼就想到大娘子,想她這幾年憔悴的不成樣子,她還那樣年輕,怎麽就……」


    她泣不成聲:「我都不敢想呀,隻要一想她,就跟剜了我一塊肉似的。」


    方士弘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下去,臉頰略微凹陷,顯得顴骨尤其突出,目光陰鷙,嘴角近乎繃成一條直線,連聲音也泛著森寒冷意,隻是方夫人自顧著傷心,不曾聽得出他語氣冰冷。


    方士弘說:「大娘子既已嫁人,那便是周家的媳婦兒。周子遊失蹤多年沒有半點兒消息,他還有老母親在世,大娘子身為周家婦,上要孝順婆母,下要教導稚子。怎麽能跟我們去渝州府那麽遠的地方。」


    「可是……」


    「好了夫人,沒什麽可是的。大娘子想必也是顧念和周子遊的情誼,想在德州等他回來吧。」


    方夫人就嘆道:「大娘子是個癡情人。可當時回來的人說眼見著周子遊掉下山崖,那山崖深不見底,我們也使人去找了,下麵是密林,少有人煙,還有野獸出沒,隻怕是……唉,罷了罷了,畢竟大娘子也是為人妻為人母了,我管不著她,大不了多留些人手給她使喚。她不領我情,便叫我這當娘的自顧傷神吧。」


    方士弘道:「夫人明理。」


    方夫人扭著身子站起來,道:「府上東西已準備裝車了,隻剩老爺這書房了。我卻也沒什麽事兒,便不煩擾老爺收拾東西了。」


    方士弘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待方夫人走後,他將書房門窗關好,聽著博古架後又傳來幾聲輕響,便扭開機關,博古架向一側移動,露出背後的暗門來。


    暗門裏是一個青年男子,他畢恭畢敬的給方士弘行了禮,道:「主子,都打聽好了,陸知縣調任梁州府提舉司判官,不過皇帝沒叫他回京述職,而是直奔梁州府赴任。」


    方士弘眉頭一蹙:「這不符合慣例呀。之前聽說這陸舟是要往江浙一帶調的,卻突然連升幾品調去了梁州府當判官,難道是梁州府出了什麽大案?」


    蕭停道:「屬下特意打聽過,梁州府風平浪靜,不曾有什麽大案。前任提舉司判官原也是梁州府負責刑獄的老大人,今年正好到了致仕的年紀,所以才空了個缺兒出來。」


    方士弘仍覺得有些心驚肉跳:「也不知怎麽,這個陸舟總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梁州府那邊你盯緊一些,這節骨眼上別再生事端。還有,找到周子遊了麽?」


    蕭停搖搖頭,他道:「主子,那斷崖兇險,他未必就能活下來。深山老林多的是猛虎豺狼,也興許……何況周子遊並不知道我們的事兒,他身上無非牽著石鐵那事兒,我們完全可以推脫出去。便是皇帝怪罪,頂多也是當年大人在德陽縣監察不嚴,失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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