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景澤想,應該說,比人均小康還要更……怎麽說呢?景澤想了半天,想起了四個字——「黃金年代」。


    景澤剛剛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接到了末日係統的通知,當時的歡迎詞就是歡迎來到黃金年代,現在來看,確實沒有比這四個字更適合描述春申城的了。


    春申城現在的氣候雖然是冬季,但白晝的街道上並不寒冷,像是整座城的周圍有一團熱流擁著這座小城,是以城裏春風拂麵,竟然形成了雪花飄飛與百花盛放共同出現的奇景。街道上開設著各種商店,招牌繽紛艷麗,各有特色。穿著整潔幹淨的男女老少進入這些商店挑選自己喜愛的東西,都是看中就拿,既不付費,也不賒帳,如果隻剩下一樣東西同時被人看中,人們往往會互相謙讓,讓對方先挑而自己選擇別的。


    有人在街頭唱歌彈琴,但不是賣藝,應該隻是展現自己的才華,旁邊的聽眾友善可愛,一曲結束,就對這些表演者獻上自己熱烈的掌聲;有人在街邊擺攤修補鞋子衣服,他們也不收錢,來了客人就幫忙處理損壞的東西,臨走的時候,彼此笑笑,客氣地道聲再會。


    街頭有人行走,有人騎車,有人開車,所有人都規規矩矩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不會隨意變道搶


    行,更不會強行別車……


    嘩啦一聲,景澤看到左前方有人不當心摔了手中的杯子,茶水濺開,沾到了一旁路人的西褲上,前者趕緊道歉,要求替對方更換新褲子,後者則連連婉拒,隻說沒有關係。到處都是那麽和諧,公平、友善、禮貌似乎滲透了春申城人民的dna,每一個人都麵帶笑容,言辭文雅,他們如此文明高尚,以至於景澤懷疑這裏不會發生任何爭吵,更別說是犯罪。


    黃金年代就是這樣的嗎?


    景澤想,資源豐沛,道德標高,春申城幾乎如同宗教傳說中的伊甸園一般充滿夢幻色彩。


    「這座城也太假了吧。」狗子一言道出了景澤心裏的疑惑。


    沒有人不曾夢想過天堂,沒有人不曾幻想過自己生活在一個無憂無慮的世界,但人就是人,不是神,人心有善有惡,有正念、慾念、邪念,有高尚者也有卑鄙者,有英雄也有小人,一個隻有好人的社會是一個理想的社會,也是一個讓景澤覺得哪裏哪裏都奇怪的社會。


    這可是有末日教存在的社會啊,景澤想。


    白雪霽說末日教的人認為世界應該走向末日,現在的社會是不正常,不應該存在的,景澤雖然對這個論點持懷疑態度,但他覺得一個正常的社會似乎也不應該是春申城這樣的。


    雖然想了那麽多,但其實也隻是過了幾分鍾而已,白雪霽終於妥協了,他說:「聽小景的,掉頭,出城。」


    此時,老爺車其實已經接近金碧大酒店了,景澤已經看到了酒店富麗堂皇的建築和工作人員用鮮花彩帶氣球搭建出來的大型迎賓拱門,紅色的地毯從高高的台階上一路鋪陳下來,一直延伸到馬路邊,盛裝出席的紳士淑女麵帶優雅的笑容,並肩向婚禮現場走去,準備向白雪霽景澤這對新人獻上祝福。


    尉遲恭緩緩掉頭,有人覺得奇怪,向著這邊看過來,不知道有沒有發現車裏坐著的就是新郎新娘,景澤看到有人在指指點點,但他已經顧不上了。


    「加快速度!」景澤說,突然間,一種迫切感席捲了他,尤其是遙遙看到站在台階上的白司令還有景家夫婦的時候。


    雖然不明白景澤怎麽了,白雪霽還是開口吩咐:「聽少奶奶的。」


    於是,尉遲恭一腳油門踩下,這輛本來慢吞吞行走的老爺車就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英倫紳士突然間爆衫變成綠巨人,猛的一個漂移,甩開了笑容可掬上來打算迎客的酒店門童,重新向著大街上駛去。


    「快點、再快點!」明明速度已經很快了,景澤卻依然感到不夠快。尉遲恭腳下用力,老爺車不斷加速,超過了一輛又一輛的車,也引起了馬路上人們的驚呼連連。


    有十字路口過來的車子一個急剎車,車頭偏轉,撞到交通信號燈的;有原本在街頭唱著抒情歌謠,此時不得不中斷,將樂器扔在原地,慌張躲閃的;有將自行車丟在路邊,自己連滾帶爬摔上人行道的……堆在街邊的雜貨被尉遲恭的車子不斷撞上半空又劈裏啪啦地掉下來,簡直像在春申城裏下起了一陣「雷陣雨」,人們閃躲著、奔跑著、呼喊著,跌跌撞撞碰到一起,一同摔在地上,磕破了頭,磨破了手,但即便是這樣了,依然沒有人開口罵一句髒話。


    真的太假了!


    景澤驀然覺得毛骨悚然,他經歷了這麽些末日世界,也遇上了不少生死危機,在懸鈴村的時候,他摸不著敵人的所在甚至炸死了自己,但從來沒有一個世界像黃金年代一樣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讓他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是畸形的、瘋狂的。


    沒有這樣的人,也沒有這樣的世界!


    景澤想,這裏太不對勁了!


    「轉彎,從巷子裏穿過去。」白雪霽忽然出聲吩咐,「有人在後麵跟著我們!」


    景澤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去,果然發現有幾輛黑色的摩托車緊緊跟在他們身後,摩托車上的人全都著一身黑。黑色的皮夾克、黑色的長褲、黑色禮帽黑色眼鏡黑色皮靴,他們低下身子,貼著摩托車風馳電掣一般追了上來,就像是長在摩托車上的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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