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滿門幾十口,最後隻活了趙安一人,他也知道這是好友冒了極大的風險的,並沒有埋怨。


    遙遙祭拜了家人,趙安托朋友去找錦伊,然而好友神色有些為難。


    趙安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果然,好友說錦伊不見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趙安不肯相信,親自去了曾安置錦伊的地方,果真見人去樓空。


    他又不惜冒險回了京都,得知天香樓被焚毀,樓裏的姑娘散落各地,大多數都從了良。


    他用了數年,一一找到那些姑娘。他形如癲狂的詢問這些人知不知道錦伊的下落,那些姑娘看著他的眼神中滿含憐憫,卻都告訴他,不知道錦伊的事。


    趙安仍不死心,他四處打探錦伊的消息,與此同時他開始積德行善,就是為了給不知在何處的錦伊積福,很快他就成了十裏八鄉有名的大善人。


    很多人上門說親,趙安說自己有妻子,隻是分散了,自己一定會找到她。


    然而這一找就是幾十年。直到趙安彌留之際,好友才將一切都告訴他,包括錦伊為他做的種種,還有那場滔天的大火。


    錦伊死於那場大火。


    趙安心如刀絞,其實在他找到那些天香樓的姑娘時,看到她們的眼神,就有所感應,隻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不願意相信。


    他不願意相信,自己一直悉心守護的姑娘,最後還是沒能逃脫她既定的命運。


    多麽殘忍。


    趙安心中痛苦不堪,他就帶著這痛苦和遺憾走了。


    趙安說到此處,已是滿臉淚痕:「她一直都是聰明的姑娘,怎麽就不懂得為自己考慮。為什麽為了我做這些,根本不值得。」


    林夕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隻覺心底的酸澀要將他淹沒。


    死後趙安流落地府,他一身功德,自然受到了鬼差的熱情接待。在奈何橋邊,趙安見到了錦伊。


    錦伊死了這麽多年,還一直在這裏徘徊,顯然是在等他。


    趙安本想撲過去緊緊擁抱錦伊,可他從水中看到了自己此時的老態,忽然清醒過來。他沒臉與她相認。


    再後來,錦伊從地府逃了,趙安不放心,就追了出去,他隨著她一直來到祟山。


    兩人鬥了這麽多年,他一直在暗中守護她。


    趙安說完又沉默下來,秦放忽然開口道:「該問的都幫你問清楚了,你想怎麽做?」


    趙安一驚,回過頭就見原本緊閉的門扉打開了,錦伊站在門後,正看著他。


    第四十二章


    【42】


    趙安有些慌亂的站起身:「敏敏……」


    「我是不是該感動了?」錦伊道:「感動你躲著我,避開我都是為我好?」


    趙安隻覺心如刀絞:「我以為沒有我,你會更好。」


    錦伊道:「那你覺得我過得好嗎?這麽多年你一直跟我在一起,你覺得我好嗎?」


    趙安說不出話來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錦伊道:「我做到了,是你沒有做到,你放棄了我。」


    「我沒有!」趙安忽然緊張起來,「我沒有,敏敏,我怎麽會放棄你,我……」


    正說著,忽見錦伊身上發出光亮。這光來的異樣,透著十分不祥的味道。


    趙安心底忽地漫上驚恐,叫道:「敏敏,你怎麽了?你身上……」


    錦伊看著自己漸漸變透明的手,神色很是平靜,像是早已料到:「我曾起誓,隻要能找到你,見你一麵,就投胎輪迴。看來老天爺準了我的願望,現在我要走了。」


    錦伊看著趙安的眼睛,輕聲道:「我放下了。」


    她找了這麽多年的人,心裏是有她的,隻是有些傻罷了。


    然而這已足以安慰她這麽多年的苦苦等候。


    一切都值得,她不恨,也不怨。


    「投胎?」趙安猛地上前抓住錦伊的手,不顧錦伊的掙紮嫌棄,語速極快地道:「我跟你一起去。」


    趙安這麽多年行善積德,功德加身,是早就可以投胎的,隻是為了錦伊一直沒有去,現在他若是改了主意,到了地府也是走vip通道,甚至可以提條件。


    趙安祈求般的望著錦伊:「我們一起去投胎,下輩子再續前緣。我絕不再做蠢事了,求求你,給我這個機會。」


    錦伊看著趙安,眼底浮起哀切的神色,她若是人類的話,現在眼底應已滿是熱淚了。


    趙安看到錦伊的鬆動,想笑又怕惹她不悅,最後那笑容僵硬扭曲,看起來十分滑稽可笑。


    錦伊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緊接著她的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背過身罵道:「誰要和你一個糟老頭子再續前緣。」


    卻沒有再試圖掙開趙安的手。


    錦伊這笑容一看就是發自真心的,並非冷笑或嘲諷,趙安心下一安,他哀哀切切的說道:「那我下輩子給你當牛做馬,你別趕我走。」


    看著冰釋前嫌的兩人,林夕和秦放相視一笑。


    在這最後的時刻,錦伊和趙安兩人反而沒有那麽多猜疑和顧忌,互相坦誠了心扉。


    到此時,林夕才明白,為什麽祟山的厲鬼突然少了幾個,原是相攜投胎轉世去了。


    錦伊和趙安手牽手,十指相扣的姿勢。


    趙安麵上帶笑,他分明還是那副瘦弱的老者模樣,可就是讓人覺得猥瑣的氣質不見了,那個丞相府才貌雙全的公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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