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薇的魂魄正一點一點自閔倩倩體內散溢出來,那並非是她要脫離閔倩倩的身體,而是她要魂飛魄散的徵兆。


    按照正常的發展,死去的亡魂最後心願達成不再留戀人世,就可以去地府報導了,隻是孟薇作為地縛靈,在人間逗留的時間太久太久了,她的魂魄本就虛弱,更不要說她還強行上了閔倩倩的身。


    如今孟薇心願已了,支撐她的那口氣便散了。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撐不到她趕到地府就會煙消雲散。


    透過閔倩倩的身體,林夕仿佛能夠看見暫居在那具身體的亡魂。她是那般虛弱,卻笑得那般燦爛。


    或許從孟薇上了閔倩倩身體的那一刻,她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可她依然選擇這麽做了。


    林夕看著孟薇笑的樣子,心下終是不忍,他悄悄劃破指尖,單手在桌下極快地繪了一道符。


    正統天師都有溝通人鬼兩界的能力,他們能在瞬息之間將遊蕩在人世的魂魄送往鬼門關。


    林夕重生而來,那些符號都是熟記於心的。沾染了他血液的透明符紙飛向孟薇,阻止了她魂魄的散溢,並溫柔的引導她前往地府。


    那一刻孟薇臉上顯出訝然的神色,她透過嘈雜的人群,目光準確的與林夕對上了。


    這是因為林夕成了孟薇的「引路人」的緣故,那張沾染了林夕鮮血的符紙讓他們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也因為這一層關係,林夕「看見」了孟薇的過往。


    第十四章


    【14】


    林夕「看見」確定關係的那一天,孟薇拉著陳星拍了一張合影,那時兩人都略顯羞澀,合照也不是很親密,但看起來很甜蜜。


    孟薇發了朋友圈,說:「嘿,我的男孩。」


    陳星十分配合的回應了她,「嘿,我的女孩。」


    林夕「看見」他們見家長時的羞澀與緊張,「看見」他們拍婚紗照時的甜蜜與幸福,「看見」他們認真討論未來時的認真與期待。


    ……


    林夕「看見」發生火災時,被困在大火中的孟薇絕望的眼神,他「看見」得知孟薇死亡消息時,陳星的無助與瘋狂。


    孟薇剛過世的那幾個月,陳星整日整日的待在那棟被燒毀的老房子前,他抱著膝蓋坐在院中,口中喃喃的說著話。


    有人走的近了,才聽見他口中一直重複的是「薇薇」兩個字。


    那時很多人都以為陳星瘋了,可也沒人敢上前打擾他。


    陳星就一直坐在眼裏,眼神茫然沒有焦距,他不停地說不停地說。屋內,那個叫孟薇的女孩就站在那裏,聽他訴說,淚流滿麵,心如刀絞。


    陳星用了多久才接受孟薇的死亡?


    一年?兩年?亦或是三年、五年,或許更久。


    後來陳星離開了這座城市,但每年一到孟薇的忌日他都會回來,在這小院前站站,陪孟薇說話。


    孟薇每年都在等,她心裏既期待陳星過來,又害怕看到他。這複雜難言的滋味,簡直要把人逼瘋了。


    直到這時林夕才知道,孟薇會成為地縛靈,離不開那處房子,並不是在等陳星來娶她,而是她的男孩崩潰了,失去了幸福的能力。


    她不放心他。


    到了後來,林夕「看見」陳星臉上開始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了,他也沒有往年那般瘦削了,少時的精氣神好像又回來了。


    發現了這一點的孟薇是開心的,雖然那開心中夾雜著一絲小小的失落。


    又一年,陳星跟孟薇說,他碰到了一個好女孩。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底帶著淡淡的笑意。


    轉眼就到了今年,十幾天前,陳星帶著方琪來此處「見了」孟薇。他說孟薇的爸爸媽媽還有弟弟現在都很好,讓孟薇不要擔心。


    他還說,他馬上要結婚了。


    那一天陳星離開後,孟薇站在房中,哭的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悽厲。


    又幾天,閔倩倩,程薇她們出現在了「鬼宅」,孟薇借著閔倩倩的身體離開了束縛她多年的荒宅。


    自始至終,孟薇的心裏從未起過一絲嫉恨,也從未想過要報復,她隻是想……看著他的男孩結婚。


    她想看著他得到幸福。


    孟薇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沒有對陳星說的話,也順著二人之間的聯繫,傳入林夕耳中。


    ——我很高興有一個女孩能走近你的心裏,帶你走出來。我的時間已經結束了,但你的人生還有很長很長。希望你幸福,我的男孩。


    ——祝你幸福,我的男孩。


    林夕緊緊攥著拳頭,雖極力控製,可仍忍不住淚流滿麵。


    秦放敏銳的察覺到林夕的異樣,忙將人半摟在懷裏,「林夕?」


    紙巾盒就在他麵前,他也不抽取,直接用價值不菲的衣袖給林夕擦拭眼淚。林夕抓住秦放的手,緊緊握著,藉此汲取一點力量。


    秦放輕撫他的後背,看一眼遠處的孟薇——不,孟薇已經離開了,站在那裏的是滿臉茫然的閔倩倩。


    剛剛林夕動作的時候,秦放就已經察覺到了,隻是佯裝不知而已。


    林夕本以為他見識了那麽多人情冷暖,看到什麽都不會再有觸動,不想還是會忍不住。


    林業曾說過,林夕雖天賦極佳,但他的心思太過細膩,太容易共情,較之旁人更容易受傷。


    他是這世上最合適做天師的人,可也是這世上最不適合做天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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