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淵絢」的是誰,你能推理出來嗎?」


    在他這般詢問的時候,淵絢隻是用安靜的眼神注視著他。


    這令綾辻行人覺得,她一定是知道的。


    能夠殺死她的人……能夠在綾辻行人抵達之前,先與她見麵的人……


    隻有可能是——


    「是淵絢。」


    淵絢輕聲開口,她閉了閉眼睛,這對她而言實在過於殘忍,「是自殺。」


    這是「淵絢」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的「推理小說」。


    這個故事,她用現實來書寫了。


    犯人與受害者是同一人,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的推理故事,倘若要拿去給別人看,一定隻會得出「真是個無聊的故事」這樣的答案。


    但這恰恰符合了淵絢的本質。


    她沒有撒謊,她的確對推理小說一竅不通。


    甚至其他類型的小說,也遠沒有她所得到的關注那麽優秀。


    淵絢的「成功」不在於她的作品本身,而在於她被迫需要的「關注」與「矚目」。


    她必須要讓盡可能多的人看到她的小說,隻有這樣,她的目的才能真正達成。


    綾辻行人從來沒有詢問過淵絢的夢想。一方麵是因為他並不在意,另一方麵則是作為偵探的傲慢本性。


    ——成為足夠家。


    所有人都覺得,這就是淵絢的夢想了。


    但隻有她自己才能理解、才能明白,無論是哪一個她,都隻會為了一個目的而付出一切、即便拚盡全身的勇氣,即便以生命作為代價——淵絢願意為了這樣的目的去做任何事。


    就算那些事情,已經超越了她的良知所能承受的範疇,讓她深陷痛苦與折磨。


    並非是他人殺死了她,是她自己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正如她曾經對綾辻行人所說的那樣,如她去向綾辻行人尋求幫助一般,綾辻行人也成為了她的「推理小說」的一部分。


    在那個以現實作為紙張來進行書寫的故事中,他在其中扮演了「偵探」這一角色。


    早在許久之前,淵絢其實就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她才會用那樣的問題來詢問綾辻行人。


    讓他來幫助自己,完成自己的「推理小說」。


    作為一名偵探,唯一需要關注的,隻是案件的真相。


    兇手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情,犯下這樣的罪行,在過往的偵探生涯中,綾辻行人其實從來不會在意。


    但這次的情況並不一樣。


    即便是他也難以理解,她做出那些事情的原因。


    成為天人五衰,去摧毀那個世界原有的秩序……


    這對她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綾辻行人可以推理出她以現實來寫作的方法,這在他見到她屍體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明白了。他是個過於輕而易舉。


    那的確不是個。


    但綾辻行人卻無論如何也沒法理解,她為什麽要做出那樣的事情。


    如果說有人能給他答案的話,那麽也隻有可能是她本人了。


    淵絢就站在他的麵前。即便她不是天人五衰之一的「小說家」。


    「如果是你,你會因為什麽,而去做出那樣的事情。」


    這才是他會抵達這個世界的真正原因。


    綾辻行人頭一次想要去理解「兇手」的內心,不是作為偵探,而是作為「淵絢」的友人。


    即使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也沒有用言語承認過他們之間存在著這樣一層聯繫。


    這觸及了淵絢藏在心底的秘密,是她不願被暴露在人前的東西。


    會讓她違背自己的本心,甚至去傷害那些無辜之人的原因,隻會有一個。


    她深深地垂下了腦袋,沒有說話。


    但綾辻行人也已經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


    他想起了「小說家」的屍體,與他眼前所見的淵絢的區別,不是生與死的界限,而是其他的方麵。


    他看著淵絢,忽然問她,「你會想嚐試推理小說嗎?」


    ——不會。


    這就是淵絢的回答。


    綾辻行人的離開帶走了她全部的勇氣。


    她想像著他所在的那個世界的自己,莫大的絕望幾乎要將她徹底吞噬。


    那樣的絕望不僅來源於她所做的事情,也來源於驅使她做出那些事情的原因。


    一想到在別的世界,哥哥也無法獲得她渴求著他能擁有的幸福,無論她怎麽努力都無法達成那樣的目的……


    這令她抑製不住地掩麵哭泣起來。


    太宰治站在她的身旁,他抬起了手掌,似乎想要摸摸她的發頂,但最終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黑髮的青年轉過臉去,他盯著另一個車廂模糊不清的景象,他們所處的車廂忽然發生了劇烈的顛簸。


    太宰治反應速度極快地將淵絢擁進懷中,他們的身體向一端滑去,這使得他的背部重重地撞在了廂壁上。


    被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所驚,淵絢從他的懷裏抬起臉來,太宰治的手指碰了碰她殘餘淚痕的麵頰。


    「你總是在為了同一個人而哭泣。」


    因疼痛而微微皺起眉頭的太宰治一點點擦掉她臉頰上的淚水,他捧著淵絢的臉,忽然對她說,「這對你來說,實在太過殘忍了。」


    太宰治自己是滿身絕望、無法獲得解脫與救贖的男人。但他注視著淵絢,卻發自內心地希望著,她可以不被絕望侵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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