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了眸子,因為本能的緊張和恐懼,眼睫已是一片漉濕。


    但是預想中的劇痛遲遲沒有傳來,隻有韓淵的唇角似乎溢出一聲低啞到幾乎聽不出來的悶哼聲。


    一種說不出的心慌感席捲了胸腔,南蕭倏地睜開眼,眼瞳上蒙著的水汽礙事地遮擋了他的視線,他看見對方的腰腹部有一個子彈大小的血口子。


    周圍的皮肉早已經被高溫灼得焦黑捲曲,新湧上來的血,甚至隱隱冒著熱氣。


    怎麽會這樣?


    這怎麽可能?!


    他明明擋住了槍口指著的方向,明明他應該能擋下這一槍的,明明韓淵不應該受傷的……


    為什麽會這樣?!


    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脖頸,眼前的視線突然暗下來,不是黑夜裏那種灰濛裏帶著暗紫色的黑,而是徹徹底底的濃黑,他感覺自己的神思要炸開了。


    他憑著直覺,用掌心去堵那個傷口。


    青年玫色的唇早已蒼白得沒了血色,翕動顫抖著,掌心一片冰涼的汗。


    「殿下……別怕。」


    韓淵的嗓音很沉穩,甚至比平時更加冷靜而溫柔,聽不出一點身上有傷的樣子,像是在哄他。


    「別怕,馬上就沒事了。」


    一隻銀龍在山穀半空展開了雙翼,鮮血順著龍翼的展開,迎風落下,在空中凝結成血色的冰珠。


    血腥味蔓延在鼻間,南蕭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上一片溫熱的水漬,流到唇角,又在舌尖迸發出苦澀的鹹味。


    他們在山穀中平穩地降落,韓淵變回了人形,他的神色依舊沒有波瀾,隻是整件衣服的布料,大半都是粘膩的血。


    「我們去找這裏廢棄的村落……」


    「不。」南蕭搖頭,很勉強才吐出兩個嘶啞的字音,「你不能走動了……我給你上藥包紮。」


    「……蕭蕭。」


    「不要說話!」南蕭把揣在衣袋裏的傷藥拿出來,指尖哆嗦得厲害,他差點握不住藥瓶。


    「不要說話……」


    他用另一隻手扶住右手的手腕,讓自己能夠平穩地扶著韓淵坐下,低頭去撕對方傷口處的衣料。


    「說話會有血流出來……你不能說話。」


    韓淵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抬了起來,骨節分明,一向溫熱的皮膚現在卻很涼,慢又溫和地擦拭著他臉頰上的淚痕。


    南蕭那一瞬更想哭了,腦海裏什麽也沒有,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自責和心疼……快要把他逼暈過去。


    新受的傷,四周的衣料還比較容易扯下來。


    很深的一處傷口,那種型號的槍械的威力太大,哪怕是龍族的肌肉骨骼的強度遠超人類,沒有讓光柱洞穿身體,那處槍傷也深得見不到底。


    他手裏的傷藥有限,隻能不顧一切地灑上去止血。


    每灑一點上去,韓淵的手就猛地停頓一下。


    南蕭知道那是疼的。


    「很疼對不對?我……我本來以為我可以擋住的,我不知道為什麽,它還是傷到了你。」


    「你要是很疼……也可以發出聲音。」


    比起這處傷,他其實更怕韓淵失去意識昏睡過去。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知道幾時能等到救援,快的話或許幾個小時,但是底下的山穀很大,他們的通訊設備在幾次爆炸中早就失效了,萬一搜尋他們的隊伍慢了呢?


    韓淵似乎輕輕笑了一下。


    「……我知道殿下想護著我。」


    「但我答應過陛下,這次讓你來邊緣星球,不會讓你受一點傷。我會負責你的安全。」


    「你怎麽——」


    你怎麽負責?


    一瓶藥粉用盡,傷口處暫時不見新的血流出來,南蕭咬著牙去拿繃帶。


    神思電光石火般閃過,問句隻出口一半,他猛地想了起來。


    書上有記載,龍族有一種契約,可以單方麵地結成。


    結成後,主動結契者將承受契約的另一方受到的所有傷害。


    小到菜刀切出的一點小口子,大到子彈、炮火造成的致命傷。


    如果沒有中途死亡,契約的時限是半年……對他們來說,半年足夠往返邊緣星球和帝都了。


    南蕭閉了閉眼:「你跟我結契了。」


    所以哪怕他擋了槍,傷口依然在韓淵身上。


    所以他那個從不輕易鬆口的父皇,那天那麽容易就答應了韓淵,讓他帶著他來邊緣星球。


    原來是因為韓淵用自己的命在做保證,保證他的安全。


    「是。」


    南蕭看向他的眸子。


    韓淵的眉宇五官都生得很好看,他都很喜歡。


    但是最喜歡的還是對方的眼睛,可能是那裏最容易流露出一點情緒。


    韓淵看向他的眼神,一向和看別人的不一樣,如同冰雪融化,溫柔又浩瀚,像一片金色的海。


    「……能解除嗎?」


    韓淵搖頭。


    南蕭的嗓音帶了點兒哭腔:「是不能,還是你不想?」


    他把繃帶打好了結,轉過身,輕輕在韓淵身邊坐下。


    山穀的氣溫比山崖上要高,但是在深夜還是很冷。


    他避開了韓淵的傷口,伸手擁住他,他們的體溫早就已經習慣交融。


    「是不能……不過我也不想。」


    一點繾綣的吻落在他的發梢:「我的身體我很清楚……死不了的,隻是有點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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