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陽王倒是變得與以往大不同了。」王妡道。


    蕭珹笑問:「那依皇嫂看,臣是變好還是變壞?」


    這麽問有些輕佻的意味兒,但也可說親近的意味兒,端看聽話的人怎麽理解。


    王妡麵色淡淡看不出絲毫情緒,似乎並沒有聽出蕭珹言語間的冒犯,隻道:「德陽王星夜兼程回京,怎得不多休整幾日,昨日下晌才進的城,今日就進宮來了。」


    「臣聽聞官家龍體違和,甚是憂心,不敢耽擱休整,進宮向官家請安。」蕭珹頓了一下,語帶試探地說:「卻是沒見著官家,不知官家如今可安康。」


    「你有心了。官家知道他的兄弟如此關心他,必定深感欣慰。」王妡語氣平淡,然而下一句話卻是在蕭珹心中嫌棄了驚濤駭浪——


    「前日,蕭珩也拖人送來奏本,言心憂聖體,想來給官家請安。」


    「蕭珩!」蕭珹失態地驚呼了一聲,旋即反應過來,忙起身行禮:「臣失儀。」


    王妡沒有立刻叫起蕭珹,說道:「我說到蕭珩,你為何如此驚訝?」


    蕭珹定了定心神,回道:「罪人蕭珩自從入皇陵為先帝守陵後,便再沒有聽到他一星半點兒消息。他畢竟曾經欲意謀奪官家的儲君之位,臣以為……」


    他說到這裏就住了嘴。


    有些話,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不能明說。明說,就是大逆不道。


    「你以為,官家已經把蕭珩悄悄處決了。」蕭珹不敢說,王妡幫他說出來。


    蕭珹躬著的腰更彎了點兒,道:「臣不敢。」


    王妡:「你以為的,沒錯。」


    蕭珹保持著躬腰的姿勢不動,並不為王妡的話而感到錯愕。蕭瑉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很了解。


    他在意的,是誰救下了蕭珩。


    「官家要他死,我讓人把他救了下來。」王妡說。


    蕭珹無言,不知該如何反應,也說不出心裏的滋味兒,最後隻一句:「皇嫂高義。」


    得到王妡的一聲嗤笑。


    「坐吧,同我說說括州的情形。」王妡換話道。


    蕭珹再度坐下,收斂起所有的輕慢。能手握禁軍,無符調兵,軟禁皇帝,把持朝政,王妡又豈會是一般女子,斷不能以一般女子看待,否則前車之鑑就在這宮中。


    他深吸一口氣,凝神仔細向王妡言道他去括州這幾月發生的大小事。


    括州之亂表麵上看已經平息,幾個罪大惡極的貪官被判斬立決,與之勾結的鄉紳也嚴懲了,百姓不再糾集,被逼得無路可走的逃戶也大多回到了縣裏,拿回了自己以前的土地。


    「都妥當了?沒有漏網之魚?」王妡問。


    蕭珹就要答「是」,卻在張嘴之前停住了,猛然會過意來。


    王妡這樣問,定然是有了某些證據。


    「請皇嫂示下。」到嘴邊的話拐了個彎。


    王妡讓一旁伺候的女官把書案上的一份卷宗拿去給蕭珹。


    蕭珹接過後打開來,一眼就看到首行的「縉元劉氏」字樣,悚然一驚。再看了兩頁之後,他更是心驚膽寒。


    這份卷宗,就是縉元劉氏這些年官商勾結、欺行霸市、橫行鄉裏的種種罪狀。去年水患,括州最後民亂一發不可收拾,縉元劉氏在裏頭可是「功不可沒」。


    「德陽王。」王妡喚,蕭珹立刻應聲,「你去括州幾月,難道沒有查到縉元劉氏的罪狀?這等禍國殃民的惡徒沒有處置,是何道理?」


    蕭珹心思急轉,沉吟著回道:「回皇嫂,處置縉元劉氏容易,然縉元劉氏在括州盤踞多年,搜刮民脂民膏無數,這背後定有勢力為其保護傘。臣以為,對縉元劉氏,該將其背後的勢力連根拔起、永絕後患,才是。」


    「是麽?」


    「臣以掌握了縉元劉氏部分罪證,若非朝廷急召,臣本欲在幾日後對縉元劉氏動手。」


    「德陽王要對縉元劉氏動手?」王妡不疾不徐道:「難道不是拉著劉敏一道,與縉元劉氏認了個七拐十八彎的遠親?」


    蕭珹大駭,抬起頭來看向王妡,目光正正對上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極黑,仿若不見底的深淵。這麽靜靜看著人,像是能看穿人內心深處最不堪的骯髒。


    蕭珹被這雙黑眸看著,一時竟不能動彈。


    第204章 不會甘心


    蕭珹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回府的, 他徹底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坐在了德陽王府的花園涼亭裏。


    一陣秋風吹來,背後的涼意讓他驚覺自己竟汗濕了衣裳。


    「來人!」他起身, 邊走邊大聲喚。


    「王爺。」好幾個僕役飛快跑過來。


    「伺候我更衣。」蕭珹大步朝主院走,得令的僕役留下一人伺候他, 其餘人去安排沐浴。


    待浸到熱水裏, 他緊繃的身體才徹底放鬆下來,這才能仔細回想在萬春殿裏同皇後的對答。


    他早就聽聞皇後在皇城司養了一批探子, 專門為她刺探百官,無孔不入。曾經他還認為過於誇張了,今日算是真正見識到了王妡的手段。


    山高路遠的括州都有她的探子,甚至他與劉輝見了幾次, 說過什麽話,她都能知道。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蕭珹拿下浴桶邊的帕子, 浸濕了再擰幹蓋在臉上,閉目回想王妡說的每一句話。


    他不得不承認, 他把自己想得太好, 也把別人想得太蠢。他自以為隱蔽的行事,熟不知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目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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