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瑉朝王妡投去一眼,見後者麵上毫無波動,半點兒沒有生氣失態的模樣,有些失望。


    「爾等……」他說。


    「楊文仲。」王妡喚人,打斷了蕭瑉的話。


    「臣在。」楊文仲出列,不需要王妡再指示,他朗聲稟道:「二月丁卯,翁夏妻魯氏在德喜坊打金鑲玉嵌寶福祿壽頭麵一副共十二件,銀八百兩;辛未,其子於春柳詩社擲銀四百兩買前朝畫師桑羨拓本一副……」


    在朝的那幾位,有一個算一個,被扒了個底朝天,連平日裏府邸的吃食、柴火就被扒出來日日山珍海味、上好銀霜炭在灶房裏生火用,奢侈至極。


    甚至一些隱私的,少有人會知道的支出都被在朝堂上扒了個幹幹淨淨,委實讓人心驚肉跳。


    楊文仲說完,對那幾位一笑:「諸位同僚看起來不像是沒錢的樣子。」


    在朝堂行走多年,翁夏等人驚恐歸驚恐,但又豈是幾句話就能被嚇到的,當即指著楊文仲大罵他鷹犬血口噴人,又是一陣含沙射影,指桑罵槐。


    「是不是血口噴人,把那些掌櫃叫過來一問便知。」楊文仲不緊不慢地說:「若是問出來,諸位有錢揮霍卻沒錢還國庫借□□諸位該當何罪呢?」


    翁夏強詞奪理道:「你隨便找幾個人來胡說八道一通,我等也沒法辯解不是。」他朝禦座共了一下手,「公道自在人心,我等功過是非自有聖裁。」


    王妡在上頭淡淡說了一句:「諸位既然認為家中妻子不賢,不如就和離了吧。我瞧著你們也不需要妻子的模樣,今日我就給你們做這個主,不讓家裏的糟糠妻拖累你們。」


    翁夏等人頓時猙獰的表情一凝。


    王妡又道:「還有你們家中那些不爭氣的子侄們,都是敗類,欺男霸女,人麵獸心,留著也無用,不如杖殺了事。」


    這話真是非常符合皇後殘暴的形象,翁夏等人背脊一涼,這才記起皇後可不是光說不做的花架子,她是真的會殺人。


    說一件恐怖的事情,從先帝崩殂開始,皇後殺的人比皇帝還多。


    這群人一瞬間噤若寒蟬。


    蕭燁瞪著那些人,其中有好幾人還同他一道喝過酒,那時談天說地好不暢快,不曾想竟是這樣的無賴。


    想到之後要找他們催債,他就一臉土色。


    「臣,有括州案啟奏。」史安節這時候出列。


    殿中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到史安節身上去了。


    有人鬆了一口氣,比如秦世資。


    有人倍感詫異,朝上正在爭論欠債還錢的事情,他這半途中殺出來是什麽意思?


    可是括州案撲朔迷離,一直牽動著朝中大部分人的心弦,史安節此言一出,根本就沒有人關心那點兒欠債還錢的小事了,全都打起精神來等著他的下文。


    吳慎偏過頭緊盯史安節,因為常年蹙緊而留下兩道褶的眉心更深了,目光倒是還平靜,思緒卻截然相反。


    葉夔去了括州後,他們在禦史台幾乎沒有可用之人,非常被動。楊文仲是明晃晃的後黨,史安節卻看不清楚他究竟是那邊兒的人。


    磧水和談之前,他被皇後召見過,之後在幽州的種種表現、與後黨汪雲飛的親近,回京之後的豐厚賞賜,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他投了皇後。然而之後他並沒有與後黨走得很近。


    他也與皇黨走得不近,更確切地說,是官家對他心有芥蒂,皇黨自然不會去觸官家黴頭。


    史安節在朝中的位置變得微妙帶著些尷尬,清流也不愛與他打交道,他的同族同鄉同榜不想被打成後黨的不與他往來,後黨的也不愛與他來往。


    他在朝中是一個孤家寡人般的存在,官家幾次三番想把他外調出京提葉夔上位,可每每都被皇後保下來。


    他這個時候說要稟括州案,括州若真有大事,定然有八百裏加急送來,他這中書也不會不知道。沒有急報,有什麽事值得在早朝時說?


    吳慎直覺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準奏。」蕭瑉想讓史安節閉嘴,不覺得他能說出什麽好話,但是不可能。


    果不其然,史安節開口就是彈劾侍禦史知雜事葉夔包庇罪人、收受巨額賄賂。


    葉夔人不在朝中,他的擁躉卻不少,立刻出來反駁圍攻史安節。


    史安節雖然看起來是個孤家寡人,但葉夔的政敵卻不少,有人帶頭,自然樂得落井下石。


    幾方人馬一吵起來,紫微殿很快就變得比廛市還熱鬧,有人在其中渾水摸魚,七萬八繞竟能把葉夔和蔣鯤扯上關係。


    還有說朝廷官員為什麽借支國庫無力償還的,就是因為有這種大貪巨蠹在,明目張膽到處伸手,大家也是沒辦法才去借支國庫,左右都是難。


    這都能掰扯上,也是很厲害了。


    又是這種局麵,昨日是嚴士任,今日是葉夔,明日又會是誰?蕭瑉閉了閉眼,怒氣脹滿胸膽,轉頭對王妡冷道:「這就是你的目的?」


    抓蔣鯤、嚴士任等人卻不殺,利用這些人把朝堂攪得混沌一片,各種看似毫無關係的事情毫無關係的人穿插糾結到了一起,混淆視聽,讓人無法第一時間掌握她的真正目的。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呢。」王妡假笑。


    這話也忒氣人了,吳桐咬著舌忍笑。


    「葉夔可是你的人,他做什麽,難道不是受了你的指使?」王妡啊了一聲,一臉恍然道:「就因為他是你的人,所以做再大的惡事都沒關係,自有你給他兜底,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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