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自有取捨


    正月一出, 皇後一直舉起的屠刀終於落下,朝臣們提著的心猛地一沉接著又提到嗓子眼。


    第一個人頭落地的,是皇帝近衛營統領薛綽。


    大理寺以薛綽與勾結會隆詩社, 裏應外合謀害皇後,上疏請下斬立決。


    會隆詩社是五十多年前當時大儒左純玉在會隆書院講學時創立的, 集結了一批同好, 一同諷議朝政、評論官吏、針砭時弊。在這之後,凡是會隆書院講學的或求學的, 都會加入會隆詩社,漸漸發展壯大,在民間、尤其是士林中有著極高的威望。


    朝中不乏有重臣是會隆詩社出身,他們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抨擊擅權弄專的皇後及其後黨。


    這次霞光峰刺殺, 刺客口口聲聲的清君側、正幹坤,正是會隆詩社喊出來的口號。


    不管那些刺客是真會隆詩社還是假的, 喊出這個口號,王妡就當他們是會隆詩社。


    蕭瑉親自把刀遞到她手中, 她不好好用豈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選擇第一個殺薛綽, 亦是不辜負蕭瑉的一番良苦用心。


    「薛綽他……」


    「嗯?」


    對麵王妡,蕭瑉始終說不出示弱的話,他一旦示弱了,恐怕以後再難翻身。


    「薛綽的確罪大惡極, 官家的近衛營由這種包藏禍心之人統領實在是危險得很。好在這次發現得及時,沒有造成更壞的後果,殺了便是。官家也是這麽想的吧。」


    蕭瑉不說話。


    王妡笑了一下:「我就知道官家的想法和我一樣, 我就是這麽善解人意,先幫你把事情料理好,也不用你出手毀了你的『明君之名』, 不用太感謝我。」


    蕭瑉臉立刻就黑了一個色號,強忍著不講怨怒衝口而出,不想因為生氣而口不擇言,再給王妡遞刀子。


    「還有,比起薛綽來,更加十惡不赦的是會隆詩社。」王妡道:「一天天正事不幹,不事生產,隻會聚集起來把朝廷從上罵到下,蠱惑人心。朝廷早該把這個詩會取締了。」


    「王妡,你這是要堵天下人的口!」蕭瑉沉聲道。


    「區區一個會隆詩社就代表天下人了?」王妡冷哂:「那會隆詩社還沒這麽大臉麵。」


    她起身往殿外走,邊走邊說:「有那個誇誇其談的時間,不如拿起耒耜耕作一塊田地來得於國有益。」走出慶德殿,她站在門外看著深廣大殿裏的蕭瑉,將此事一錘定音:「會隆詩社就不應該存在,會隆書院今後改名耒耜書院。」


    蕭瑉忍不住追出去,王妡已經走遠了。


    他扶著門框握得指節都泛白了,


    王妡,她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名聲有多壞嗎?!


    -


    薛綽斬立決的詔書一下,牒報傳至全國,民間瞬間被激起一陣一陣言辭激烈的議論,其中尤以會隆詩社成員及他們的同窗同鄉為甚。


    卻不料,隨著這份牒報一同傳至全國的,還有一份抓人下獄的旨意。


    妄議薛綽斬立決與皇後者,不論是誰,一律關起來。


    短短五日內,不下十州的府衙的監牢就關滿了人,喊冤之聲聲聲泣血。


    再之後,一道詔書讓文人更加激憤——會隆書院被改名耒耜書院,書院原本的山長歸禮被責令離開,不得再在耒耜書院講學。


    不過隨後皇後又指了揚州望族陸氏族長陸道約去耒耜書院任山長。


    激憤的文人們:「妖後亂政,竊窺神呃呃呃…………」


    揚州陸道約,當世大儒,文章錦繡,為人低調,在士林中擁躉眾多。


    文人相輕,卻少有人不服陸道約。


    他為耒耜書院的山長,沒有人能說得出反對的話。


    文人們一時不知該不該罵皇後了。


    「陸大儒出任會隆書院山長與妖後到處抓會隆詩社人豈能混為一談。」有儒士大聲呼喊:「妖後今天能抓會隆詩社的人,明天就會抓你抓我,後天這天下間就再沒有人敢說真話了。」


    旁邊的人大聲附和:「對!說得對!妖後竊窺神器,我輩該當匡扶社稷,誅妖後,清君側,正幹坤!!!」


    有一個人喊,立刻就會有一群人響應,十來個身著儒衫的青年少年喊出了一百來人的效果——


    「誅妖後,清君側,正幹坤!!!」


    「誅妖後,清君側,正幹坤!!!」


    很快就把衙門的捕快喊了過來,捕頭一聲令下,捕快甩出一根麻繩將這些喊口號的儒士學子捆成一串。


    儒士學子們喊:「你們憑什麽抓我們,我們又沒有犯事!」


    「嘿,小子,你們剛剛喊了什麽,這就忘了?」捕頭抬手拍著離自己最近的少年郎白嫩的臉頰,「你再說一遍,你們沒犯事?」


    那少年自覺被羞辱,脹紅了臉,梗著脖子說:「我們又不是會隆詩社的。」


    「我管你是哪個詩社的,」捕頭呸了一聲:「辱罵皇後,抓的就是你們。」


    「都帶走,把嘴給我堵上,免得吵到路上的行人。」


    捕頭一聲令下,捕快們不知從哪裏給掏出來的髒抹布,二話不說就捆在這些儒士學子嘴上,把他們噁心得夠嗆。


    一群儒士學子被牽著一串在大街上走,路兩旁的行人百姓看著稀奇,指指點點,跟看猴戲似的。


    這些儒生平日自恃身份,如今被泥腿百姓嘲笑,簡直羞憤欲死,好幾人都使勁兒把頭埋起來,不讓別人看見自己的臉。卻還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人,兩個小圈子裏的意見領袖走得那叫一個昂首闊步,自覺做了一件為國為民了不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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