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此事的態度也很曖昧,不說好,不說不好,就靜靜地看著朝臣們吵。


    「伯平兄,你覺得官家對沈時東是什麽態度?」散朝後,左槐自然而然地與王準一道走。


    王準沒有回答左槐的問題,反倒說起了另一個人:「沈時東之子沈摯,文武雙全,少年英才。幼時在宮中給官家伴讀那會兒可謂是人見人愛,罪人珩為搶沈摯陪自己玩耍,不僅打傷了官家,還讓人把官家推到池子裏去。」


    「這事我也聽說了,不過不是沒人敢動手,罪人珩自己去推又太小推不動,官家沒掉池子裏麽。」左槐先頭沒明白王準好端端說起這樁陳年往事是為什麽。


    王準說:「後來罪人珩去跟先皇告狀,先皇罰了官家,且不讓沈摯再給官家伴讀。」


    左槐捋著下頜的鬍子思索片刻,吃驚道:「你的意思是……官家因為這點兒小事忌恨上沈摯了?」


    王準搖搖頭,又點點頭:「忌恨是真,但絕不會隻是因為這一件事。」


    「那你為什麽跟我說……」左槐恍然,壓低了聲音說:「你的意思是,官家可能會因為忌恨沈摯而不給沈時東平反?官家這麽……」小心眼的嗎?


    王準其實也有疑慮,然王妡說得那麽肯定,他不由得不信。


    對王妡,他這個嫡長孫女兒,王準一度是想要放棄的。臨猗王氏子弟,隻要擔了這個「王」姓,就該承擔起家族興衰。家族姓氏給了你榮耀,你就該承擔起這份榮耀背後的責任。


    臨猗王氏嫡長女,不該是個滿腦子隻有風花雪月之人,倘若王妡隻是這樣,王準身為族長,即使再疼愛孫女兒也不得不放棄。


    好在他的孫女兒不是沉湎情愛的人,且這份情愛還是虛情假意。


    他慶幸的同時卻也心驚,他不知道他的孫女兒究竟經歷了什麽事讓她陡變,似乎一夜之間姽嫿就褪去了少女的天真嬌憨。


    清澈的雙眸變得黯黑,其中好似總在湧動著什麽。


    明媚的笑臉變得銳利,平靜表象下總壓抑著什麽。


    直到那一天,永泰十七年宮變,姽嫿麵不改色殺了呂師,血濺在身上也絲毫沒有動容。


    「祖父,這三年我一直在想我想要什麽,我活著是為了什麽。今天我終於明白了。」


    那時,她一身染血,叫禁軍將被「請」進宮的宰執、台諫、知製誥、國史等控製住,唯獨叫了他這個祖父上去說話。


    站在丹陛上,他的孫女兒、臨猗王氏嫡長女、王朝的太子妃、很快就是一國之母,她說:「我想再沒有人可以決定我的生死。我想站在萬人之巔,天下所有人都臣服於我的腳下。我要,手握這世間至高之權。」


    說這番話的王妡,黑色的雙眸中是翻湧的野心。


    那一刻王準心頭劇震,細數這三年王妡做的那一樁樁一件件事情,全部圍繞著兵和錢。


    王準其實有些遺憾,倘若王妡是男子,恐怕未來……


    「伯平兄,伯平兄。」


    王準回過神,看向左槐。


    「都叫你好幾聲了,在想什麽想得都入神了?」左槐說。


    「隻是在想,我老了,不如年輕人幹勁十足了。」王準感嘆。


    左槐不知道從這句感慨中聯想到了什麽,笑了聲:「老狐狸。」


    王準嗬嗬一笑,不否認。


    幾日前,王妡從宮裏送話出來要為沈震平反,王準有意無意在長子跟前說了一兩句,他的長子王確一直為沈震抱不平,若不是兒媳謝氏極力勸阻恐怕是要一天一道奏疏為沈震叫屈。


    王確沒有辜負老父親的期望,當天就邀上幾個好友一道吃酒,席上如此這般一通說,這不朔朝就有岑湜出來找審刑院的茬。


    和王確交好的都是些又直又剛還性子急的,就拿大理寺少卿岑湜來說,熟讀本朝和歷朝法典律令,懟起來人一口一個這個詔那個律,能戳得人心窩子疼。


    王準以前最不喜的就是長子不夠圓滑,現在看來,不圓滑亦有不圓滑的長處,一樣米養百樣人,之前是他苛責長子了。


    「行了,年輕人已經做了年輕人的事,咱們這些老骨頭也該派上點兒用場了。」王準說著便讓人去遞帖給通進司,三司使求見官家。


    左槐笑著也把印有自己魚符的帖子讓人一同送去通進司,求見官家。


    這兩人的名帖一到通進司,吳慎就得了消息,思忖片刻,也遞了名帖。


    四宰相三人求見官家,蔣鯤這個秘閣相肯定不能落人後。


    去年末,他與官家就皇後、計相、臨猗王氏的野心進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他自認是向官家遞了投名狀,也該實際為官家分憂。


    就從沈震平反一事起吧。


    第113章 驚不驚喜


    散朝後, 蕭瑉換了身輕便常服,半躺在慶德殿東偏殿閉目養神。


    照理說沈震平反這樣的大事他下了朝就該叫宰執們過來商議,可他現在的思緒亂得很, 未免被朝臣牽著鼻子走,他吩咐慶德殿殿頭高班常繁把所有的覲見都攔了, 現在誰都不見。


    毋庸置疑, 沈震是一定要平反的,朝中現在能征善戰的武將是鳳毛麟角, 尤其是麵對獫戎鐵蹄還不怵的,想來想去就隻有沈家軍了。


    熹宗要處死沈震時,蕭瑉也是強烈反對的,哪怕那時他沒有話語權也易被遷怒, 也上諫疏給父皇——他們大梁能對敵獫戎打勝仗的武將和軍隊真的是少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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