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


    或許是因為這些亡魂抵擋下了大多數天雷之力的緣故,蘇長安混沌的神智也在那時變得清醒了幾分。


    他疑惑的仰起了頭,看向頭頂。


    入目的是那些萊雲城的亡魂前赴後繼湧入天雷的情景。


    他微微一怔,很快便想明白了這事情的關鍵。


    他曾立誓,要為萊雲城的百姓一報血仇,而這罪魁禍首,司馬詡與夏侯昊玉依然逍遙法外。他著實心頭有愧,而如今,這些亡魂們,非但沒有苛責於他,甚至還主動出手以性命為代價幫他擋下這道天雷。


    蘇長安的身子開始顫抖。


    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湧遍了他的全身,那感覺讓他胸口發悶,就好似要窒息了一般。


    可他並不能做些什麽,他的靈力早已耗盡,身子也在天雷轟擊下經脈俱損,五髒破碎,若不是他修有仙道,恐怕早已死去。


    如今天雷之力被萊雲城中的亡魂們擋下,若木的生機湧來,開始滋養他的身軀,但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短時間內,他依然難以為這些萊雲城中的亡魂們做些什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魂飛魄散,化為青煙。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開始往下流淌,很快便布滿了他的臉頰。


    也不知這般過去了多久。


    或許隻是一瞬,又或是百年。


    天雷終於漸漸旗鼓偃息,伴隨著最後一位萊雲城的亡魂化為青煙,滾滾的天雷也收起了他不可一世的神威,趨於平靜。


    黑雲散去,陽光灑下,這方天地又變成了原來的模樣。


    蘇長安不禁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除了那方被他斬成凹坑的山坳,除了那已經空空蕩蕩再無亡魂寄存的夏侯血,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在若木生機滋養下,他的身子恢複了些許氣力,至少不再向之前那般動也難以動上半分。而且若木的生機仿佛沒有盡頭一般還在源源湧來,如此這般,假以數日,他的身體定然會恢複如初。


    但可惜的是,那些亡魂是真的死了。


    徹徹底底的死了,這個世界除了蘇長安還有那麽一星半點關於他們的記憶,恐怕便再也不剩下些什麽了。


    而即使是蘇長安,也決計叫不出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想到這裏,蘇長安不僅有些惆悵若失。


    他伸手拂去自己臉上的淚水與血水,終於是朝著那天際深深一拜。


    “諸位大德,長安銘記於心,永誌不忘!”他神情肅穆的朝著空蕩蕩的天際說道,沒有回應,也不可能有回應。


    那裏除了一抹還未散去的青煙便什麽都沒有剩下。


    可偏偏就在這時,蘇長安的一拜落下,天地間似乎響起了一道聲音,不辨雌雄,亦難知悲喜,甚至沒有任何具體的含義。


    但那聲音卻讓蘇長安心頭一動。


    叮!


    他手中的夏侯血也在那一刻響起一聲高亢的刀鳴作為那聲音的回應。


    這般變化遠超出蘇長安的預料。


    他有些詫異的看向自己手中那把刀身不斷顫抖著的夏侯血,眉頭一皺,神情若有所思。


    但不消片刻的光景,他忽的身子一震,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樣,仰頭看去,卻見那半空之中,還未散去的那抹青煙猶如時光倒流一般開始不斷的匯集。


    不消片刻的光景,那青煙便匯集到了一起,化作一道光點。


    “這是?”蘇長安驚尤不定的言道,眸子之中似有期待。


    而後,那道光點周圍開始浮現出一絲絲紫電雷光,雖然微弱,但蘇長安極為敏銳的感覺到,那紫電雷光分明裹挾著天雷之力。


    可是那究竟是什麽東西,又為何會攜帶著天雷之力?


    蘇長安想不真切。


    但也勿需他想得太過真切,因為下一刻,那光點一陣晃動,隨即便猛地一震,化作一道殘光,湧入了蘇長安的刀身。


    夏侯血在那時猛地爆出一陣耀眼的刀光,如海潮一般的刀意綿綿不絕的湧出,很快便將蘇長安的身軀包裹,而順著刀柄,還有一陣陣紫電雷光奔湧而出,直直的湧向蘇長安的身軀。


    而同時,還有一些奇怪的訊息湧入蘇長安的身軀,他心頭的疑惑豁然開朗,那道光點竟是那些萊雲城的亡魂所化,他們被天雷擊殺,但四分五裂的魂魄卻因為承載這天雷之力而未有及時散去,加之天雷之後,夏侯血刀身的吸引,他們竟然就這樣神奇何為一體,化作了夏侯血的刀靈。


    當然,此刻這光點,已然不再是曾經的萊雲城亡魂,他們的靈魂被打得四分五裂早已不可能重新複活,如今他是一個極為奇怪的存在,究竟是強是弱,蘇長安說不真切,但卻可以視為是那些萊雲城亡魂的新生,至少他們不用再如之前那般活在痛苦與憤怒之中。


    這或多或少對於蘇長安來說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安慰。


    想到這裏,蘇長安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他正要說些什麽,但忽的眉頭一皺,他感到天地間似乎有些什麽東西正朝著此處湧來,而目標卻不是他,而是....他身下的螣蛇。


    他心頭一緊,下意識看向螣蛇,低下頭張開嘴便要說些什麽,可這話方才到了嘴邊,便被眼前的情形震住,生生的將話咽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身子虛弱的緣故他的感應力不再如之前那般靈敏,此刻那湧來的力量已經抵達了螣蛇的身前他才反應過來。


    那是一道道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金色能量,究竟是什麽東西,蘇長安說不真切,但卻隱隱從中感覺到那麽一絲天道之力的氣息。


    而它們此刻猶如百川如海一般湧入螣蛇的身軀,但卻似乎並沒有惡意。


    反而在那些金色能量的滋養下,螣蛇渾身是血的身軀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修複。


    “這難道就是度過天劫之後,天道的獎賞?”蘇長安暗暗猜測道,他曾與郭雀討論過此事,為何化龍一定要經曆天劫,畢竟在這之前,天劫之事從未有過先例。


    而郭雀給予的回答也極為含糊。


    他說:“真龍是天道完全極為關鍵的一步,天道自誕生之初,一直有意無意的牽引眾生朝著這個方向發展。而也正因為他如此重要,所以成就真龍必然不是尋常人能夠辦到的,天劫與其說是一場劫難,倒不如說是一次考驗,一次對於邁出這一步之人的試煉。而如果通過,天道便認可了這化龍之人,自然便會幫助他成為真龍,這是天道的法則,無可厚非。”


    而此刻,螣蛇的狀態似乎便與郭雀所言極為吻合,那這般說來,此番化龍劫是通過了吧?


    蘇長安這般想著,臉上終於浮出了一抹笑意。


    金色的能量還在不斷的往著螣蛇的體內湧入,他臉上的戲謔與玩世不恭已然盡數收斂,變得肅穆而莊嚴。


    這是一個偉大的時刻。


    無論是對於螣蛇,還是這個世界來說,都是如此。


    它自然值得被莊嚴的對待。


    他身上的傷勢已經被治愈,變得完好如初。


    而忽的,他巨大身軀一震,蛇目凸起,好似感受到了某種巨大的痛楚。


    伴隨著這種痛楚,他身軀上有四處血肉開始隆起,巨大的頭顱兩側亦有兩個肉瘤生出,好似有什麽東西要從其中破繭而出一般。而他碩大的腦袋亦在那時開始扭曲、拉升,兩腮後方更是開始不斷的長出一根根細長的胡須,當然,胡須這樣辭藻湧來似乎並不恰當,準確說,那東西應該叫做鬃毛。


    那股痛苦愈發清晰,也愈發強烈。


    螣蛇卻咬著牙,並沒有發出半分聲響。


    他忍受著這股痛楚,他知道,這是化為真龍前肉身質變所畢竟的過程,他為此已經蟄伏千年,與這千年的迷茫、孤獨相比,這點痛苦根本不足掛齒。


    終於,那漫天的金色能量開始漸漸消散,似乎已經注入到了一個瓶頸。


    螣蛇那巨大的蛇目忽的充血,變得猩紅。


    “吼!”


    他再也忍受不住那樣的痛楚,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那聲音已然變得有些不同,就像是龍吟一般,帶著山呼海嘯一般的威嚴,任何生靈在感受到這股威嚴之時都在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頂禮膜拜的衝動。


    而伴隨著這聲長嘯,他身軀上那四道鼓起血肉中忽的伸出了四支粗壯又鋒利的利爪,細細數來,那利爪共有五指,頂端寒芒閃徹。


    而頭頂的兩塊肉瘤也在那時發生了蛻變,化作了兩隻巨大的鹿角模樣的事物。


    他終於在那時徹底換了模樣,之前的蛇身換作龍體,以往陰深可怖的妖氣換作了惶惶的龍威。


    千年的期盼與蟄伏,在這一刻終於得到回報。


    螣蛇心中洋溢著溢於言表的激動與感慨,他再次仰頭發出一聲長嘯。


    這一聲,便是真正的龍吟。


    也是這個世界第一聲龍吟。


    那聲音猶如黃鍾大呂一般的蕩開,所有的生靈都在那時跪了下來,朝著這頭真龍獻出自己的敬意。


    蘇長安將這一切看在眼中,或許是因為一直繃緊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是放了下來,他忽的感到一陣倦意,身子隨即搖搖晃晃,而後一個趔趄,竟然就這樣從百丈高空之上掉了下來。


    “長安!”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仿佛聽到了一聲來自螣蛇的驚呼,而後,便徹底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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