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睜開了眼。


    但從外貌看,她生得極美,峨眉粉黛,紅唇皓齒。


    又能在上麵依稀找到幾分古羨君的輪廓。


    加之古方天的確認,這麽說來這女子定是古羨君的娘親無疑。


    可是她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體內的情況又著實怪異,這讓蘇長安等人不得不心生疑竇。


    “鈴兒,鈴兒!你醒了?”古方天在第一時間走了上去,抓住了女子的肩膀詢問道。“你沒事吧?發生了什麽?”


    或許是關心則亂的原因吧,古方天一股腦的將問題拋了出來。


    那女子的身子有些搖晃,神情亦有些恍惚,她很是認真的看了古方天好一會之後,似乎這才將之認出。


    她的身子亦在那時顫抖了起來。


    “天...天哥...”她顫抖著聲線這般喚著他的名字,隨後身子便猛地撲入了古方天的懷中。


    嗅著從女子身上傳來的那讓他魂牽夢縈了近二十年的體香,古方天在那時無比確定這女子便是他的妻子。之前心底那一絲絲顧慮在此刻盡數煙消雲散。


    他亦伸出了手,將之緊緊抱住。


    “沒事了,沒事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古方天輕輕拍著女子的背,嘴裏極為溫柔的說道。


    蘇長安與古羨君沉默的看著眼前這一幕景象,他們有些迷茫。


    這女子此刻的神情不似作假,難不成之前懷疑都隻是他們的臆想而已?


    這樣的疑惑泛上了諸人的心頭。


    一番溫存之後,古方天像是想起了身子,他鬆開了手,轉頭指向古羨君對著女子說道。


    “鈴兒,你看,這便是羨君,我們的女兒。”


    那女子聞言也是一愣,她亦看向古羨君。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女子眸子中的光芒頓時柔軟了起來,而古羨君卻在這樣的目光下有些不適,下意識的躲閃。


    她自一出生便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


    正如之前所說,母親二字,對於古羨君來說是一個極為遙遠又陌生的字眼。


    她與她足足十九年未見。


    十九年。


    是什麽樣的一段時間呢?


    寫在紙上,不過三字,寥寥十筆。


    訴諸於口,不過嘴唇一張一合,短短三個音節。


    但十九年。


    漫長到足以讓當年那嗷嗷待哺的嬰兒出落得傾國傾城。


    漫長到足以讓當年那壯誌淩雲的男人兩鬢生出華發,眉梢爬上皺紋。


    十九年。


    對於擁有著無盡生命的神來說不過是旦夕一唔。卻又足以讓凡人,青絲遲暮。


    蘇長安看了看那依舊美豔如少女一般的女人,再看了看已然有了幾分老態的古方天,心中忽然明悟了曾在朝暮閣瞥見的那一首詩究竟是何意思了。


    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


    人神相戀。


    人有大限,神壽無疆。


    此別經年,再見時,君青絲依舊,貌美如花。


    我卻行將就木,垂垂老矣。


    古方天怕等不到與妻子相見那一天,更怕,相見時,他已是那般模樣。


    幸運是,古方天的鈴兒回來了,雖然他已經上了年紀,但還遠不至暮發垂肩。


    “都長這麽大了?”女子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她古方天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子,向著古羨君伸出了手,臉上盡是慈愛的笑意。


    古羨君一愣,她有些遲疑。


    雖然嘴上說著討厭自己的母親,可當這個極有可能是她母親的女人站在她的麵前,微笑著向她身處手時,她還是忍不住的開始心顫。


    她想要擁抱她,就像別人家的孩子擁抱自己的母親一樣。


    可是她又害怕這一切都是隻是一個夢。


    人或許可以承受某些絕望,但若是給予了希望,再將之剝奪,那...應當說是這世上最殘酷的事情了吧。


    所以,古羨君在那時猶豫了。


    但有人卻在背後推了她一把。


    這並非隱喻。


    因為蘇長安結結實實的推了她一把,她措不及防的便跌入了女子的懷中。


    女子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古羨君是跌入她的懷中,她伸手抱住了她。


    神情溫柔至極。


    一旁古方天的臉上也在那時浮出了一抹會心的笑意,他一伸手將妻子與女兒盡數抱在懷裏。


    蘇長安深深的看了三人一眼。


    而那位女子亦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朝著蘇長安遞來了一個感激的眼神。蘇長安朝著她微微一笑,轉身出了馬車,不再去打擾這方才相聚的一家三口。


    出了馬車,蘇長安給自己的父親交代了兩句,說是自己要在下麵走走。


    蘇泰自然也聽到了馬車內的動靜,他倒是不去多想其他的事情,隻是真心為古方天感到高興。至於自己的兒子,反正他的修為那般高深,想來也不會走丟,自然也就隨他去了。


    下了馬車的蘇長安並未有調動靈力,很快便被兩輛馬車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他倒是並不著急,畢竟用馬車代步隻是照顧蘇泰、古寧等修為較弱之人。以他的身手全力施展下來,想要追上他們也隻是時間問題。


    待到馬車走遠,蘇長安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他轉頭看向遠處的山坳。


    幽雲嶺不用於北地,亦不同於中原。


    或是因為精怪橫生的緣故,這裏一年四季都是鬱鬱蔥蔥,就是如今已近十月,蘇長安舉目望去,依舊是滿目的草長鶯飛。


    一陣山風襲來。


    山林沙沙作響,蘇長安的衣衫輕拂。


    螣蛇在那時自他的衣衫中鑽出,立在了他的肩上。


    “前輩,你可能看出那女子的身份。”蘇長安頭也不回的問道。似乎是覺得這樣的說法有些不對,他又補充道,“那個女人...很...嗯...很奇怪。”


    顯然他也不知但如何形容那個女人的情況,因此在措辭方麵有些遲疑。


    “你覺得人的一生與神相比長嗎?”螣蛇卻並不答他,反而是問道另一個問題。


    蘇長安覺得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但還是回答道:“自然不暢,悠悠百載,與神來說不過黃粱一夢。”


    螣蛇吐了吐信子。聲線忽的低沉了下來。


    “是啊,悠悠百載不過黃粱一夢,我們都在夢中。”


    “而既然是夢,真真假假,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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