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輕輕的踱步,終於走到了蘇長安的跟前。


    他停下了腳步,微眯著眼睛,仔細的觀察著眼前這個男孩。


    “白衣,你千年前種下的種子終於發芽了。這天道,你指日可破,隻是,大劫將之,破之何用?”


    他叨念著這樣一句話,眸子中生出某種緬懷之色。


    白衣。


    秦白衣。


    一個極為久遠的名字,久遠到這世上恐怕已無人能識。


    但,終歸有人還記得。


    比如眼前這個老者。


    他又怎忘得了這個名字。


    那是天嵐院第一代蒼生守望者的名諱,天璣秦白衣。


    而後他臉上的惆悵被他收斂,他的手微微伸出,天上的星辰似有所感,一道無比明亮的星光透過那破敗紗窗直直的照在他的身上。


    他體內的靈力激蕩,嘴裏吐出一道洪亮卻又意義不明的音節,而後那靈力便如蛟龍出海一般湧向蘇長安的身子。


    蘇長安的身子在那時一震,隨即周身靈光湧現,臉色漸漸變得紅潤。


    他的氣息漸漸變強,整個人似乎都活了起來。


    不過百息的光景,隻見老者似有所感,他的手猛然收回,天上的星光亦在那時黯淡下去。


    而蘇長安那雙閉了十餘日的眸子便在此刻緩緩睜開。


    他坐起了身子,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眼前這個老者,他自然認得他,那時當年帶著七皇子與古羨君她們一道逃往北地的那位老太監。


    他的臉上並沒有因此而對這太監生出半分的敵意,他環顧四周確定這兒應當是在自己家中無疑,而後又微微感應便發現了被束縛在屋內的古羨君三人。


    “能否先放了家父與我的朋友們?”他轉頭這般問道,眉宇間神色淡然。


    “你就不先問問,為何我會出現在此地?”蘇長安這般從容的態度倒是讓老者來了興趣,他這般問道,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自然要問,不過卻不急於一時。”蘇長安在那時站起了身子,自顧自的走到屋外,在蘇泰三人詫異的注視下仔細的觀察了一番三人的情況,確定隻是被那老者使了手段束縛,卻並未有受到多大傷勢,這才放下心來。


    他遞給他們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之後,便轉身又來到裏屋。


    “可是,你就不擔心我不懷好意嗎?”老者又問道,臉上枯藤一般的褶皺微微抖動,像是藏著笑意。


    “你救了我。”蘇長安這般回應道。


    “可誰又能說我救你不是為了更好的利用你呢?”老者繼續追問道。


    這個問題顯然難住了蘇長安,他微微一愣,眉頭皺起,像是在極為認真的思考老者的這番話。


    但數息之後,他的眉頭便又舒張開來。


    “或許會這樣,但你畢竟救了我,所以我想我應該聽聽你究竟想要怎麽利用我。”說道這裏蘇長安頓了頓,而後他歪著腦袋看向那老者又說道:“至少,我想你應當不會方才救了我,又來害我。”


    蘇長安的話反倒讓這老者一愣。


    他這邏輯極為簡單,簡單到近乎幼稚。


    可這世上之事其實便是如此簡單,隻是有些人總喜歡將簡單的事想得複雜,亦做得複雜,並給其冠以成熟之名。


    老者很快便笑了起來,他伸手捋了捋自己下巴處並不存在的胡須——畢竟太監是長不出胡須的。


    他說道:“你的家人恐怕還得在休息一會,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蘇長安想了想,覺得這老者所言未嚐沒有道理,所以便點了點頭。


    老者又眯著眼睛看了蘇長安一會,似乎覺得這個男孩極為有趣,隨即他說道:“我的星星叫隱元。”


    然後便停了下來。


    “......”蘇長安並沒有接話的打算,隻是直直的看著老者似乎在奇怪他為何停下。


    這樣反應讓老者又是一愣,但很快變反應過來,顯然這位年輕的守望者並不知曉他的名諱。


    他滿是褶皺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又補充道:“天嵐第九星,隱元。”


    “嗯?”這時的蘇長安方才反應過來,“第九星?”


    他疑惑道,天嵐七星,世人皆知,何來九星之說?未免有些荒唐。


    “北鬥九星七明二隱,你不知道倒也無礙,畢竟莫說是你,就是你那位玉衡師叔祖恐怕也隻是在天嵐院的古籍中曾看過的名諱。”說到這裏,老者又頓了頓補充道:“如果那些古籍沒有遺失的話。”


    “你如何證明?”蘇長安顯然並沒有這麽輕易相信這老者打算,他皺著眉頭反問道。


    老者聞言,臉上的神色卻並沒有絲毫的變化,顯然對於蘇長安這般的反應自一開始便有所預料。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畢竟我與你天嵐雖同屬一脈,但天命不同,幾乎未曾有過交集。”老者說罷,也不待蘇長安消化完他這番話中說包含的訊息便又自顧自的說道。


    “我今日尋你,是要與你說一說夏侯昊玉。”


    他的聲線在那一刻陡然冷冽了起來,眸子中的光芒亦在那時變得幽寒。


    蘇長安聞言身子一怔,他記得他與夏侯昊玉一戰的最後,他驅動了自蜀山劍塚獲得的劍意,眼看著就要一劍取下夏侯昊玉的性命,可也就在那時,沉睡在夏侯昊玉體內的真神醒了過來。


    此番變故是他怎麽也沒有料想到的。


    夏侯昊玉體內竟然藏著神血,而且還是一位真神,這是除了燭陰以外,蘇長安見到的唯一一個真神。


    “我已經跟著他許多年了,他每一次轉世,每一次人生我都陪在他的身邊,既是守護,亦是監視,這便是我隱元的天命。”


    老者沉著聲音這般說道。


    “轉世?”蘇長安很是敏銳的察覺到老者在措辭上的某些奇怪之處。


    他依稀記得當日在那通明殿上,那已經化為天吳的夏侯昊玉也曾說過同樣的話,他說夏侯昊玉並非他的宿主而乃他的轉生。


    這一點顯然與當初他被那燭陰入體有所不同,因此,他不由得看向那老者,希望他與他解釋這其中的關係。


    “你身上有燭陰的氣味,想必你已然與他見過麵了,可關於神族你又所知多少呢?”


    老者問道。


    “甚少。”蘇長安皺著眉頭說道,他卻與許多神族有過接觸,當然大都不是一場特別愉快的見麵,因此,對於神族他所知的依然隻是一些零星片語。


    “那這就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老者的眼睛在那時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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