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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擁有力量,生殺奪予的感覺如何?”


    黑暗中,一個聲音響起。


    那聲音很獨特,聽不出男女,亦辨不出老幼。


    但卻並不難聽,反是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奇怪韻律。


    “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將你的修為提至星殞,到時候無論你的敵人是誰,都不過是一刀之事。”


    那聲音接著說道。


    “滾!”蘇長安一聲暴喝,猛地從床笫上睜開雙眼。


    他的額頭上瞬息便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跡。


    他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他的幻覺或者噩夢。那是那體內那隻怪物的聲音。


    引外力入體鑄就星魂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即使這股外力有青鸞幫忙掌控,可一旦進入了蘇長安的體內,那邊容不得一絲閃失。


    但很不幸的是,當蘇長安感覺到屋外的動靜,以及古羨君與樊如月受傷之後,他的心神免不了一陣動蕩。以至於那股被他小心牽引的外力失控,衝擊他的五章六腑。


    那時還在繁晨境的他,內腑與常人比起來也強不了多少,在青鸞那磅礴的靈力下自然是五髒俱毀。那時的他可謂是危在旦夕,眼看就要命隕,而一旁的青鸞雖身為星殞,可對於醫治之道卻是一竅不通,對此亦是毫無辦法。


    而就在那時,蘇長安體內被玉衡臨死前所封印的神血因為感覺到宿主的危機,終於是再次出手將他體內的傷勢完全壓製。


    但這一次,與往日不同的時,他體內的怪物與他做了一場交易。


    他應允蘇長安可以幫他三次。


    而三次之後,便是他突破牢籠,從他體內蘇醒之時。而為了表達他的誠意,他動用神力將蘇長安的境界提升到了地靈。而蘇長安也機緣巧合在生死之間參悟出了他的領域——天嵐。


    當然這絕非是體內那位真神的善心大發,三次承諾亦絕非他的悲天憫人。


    這一點蘇長安極為清楚。


    在那一日星光入體,又加之玉衡死前的封印。他體內的神血幾乎已經被完全禁錮。若非那一日他身陷死境,神血死絕無可能蘇醒的。


    所謂的三次承諾無非是希望蘇長安放開心神接受他的力量,如此三次,那隻怪物才能衝開封印而已。


    但這每一次放開心神亦絕非獲取力量那般簡單,蘇長安在這一點上亦是深有體會。


    好比那一劍屠滅數百繁晨修士,雖然在此之前蘇長安便已對他們心生殺意,可當那些血肉堆積在自己眼前時,他的心裏竟生不起絲毫波瀾。


    這對於以前的他來說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並不是後悔殺死那些學生,亦不是想要在殺人之後,悲天憫人的矯情一把。


    隻是,這樣的心性,這樣對生死的漠視,讓他感到害怕,甚至恐懼。


    他害怕再次動用神血之後,他會變得愈發麻木,甚至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並不喜歡那樣的自己。


    所以他暗暗告訴自己,這是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


    想到這裏,蘇長安站起了身子,將自己有些邋遢的形象打理一番。裹著屋外的星光,走了出去。


    天嵐院的那場屠殺過去已有兩日。


    雖然聖皇派來的軍隊已經將天嵐院裏的屍體清理得幹幹淨淨,但依然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尚在彌漫。


    蘇長安不由皺了皺眉頭,他不喜歡這個味道。


    樊如月還在昏睡,即使他托負責看管他的神將桐經義請來了京城裏最好的醫師,可也隻是堪堪吊住了她的命,至於何時清醒還需要看樊如月自己。


    古羨君的身子倒是沒有什麽大礙,隻是還需在床上靜養些時日。


    但是青鸞,想到青鸞蘇長安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她出手幫他殺了馬安晏。


    他記得他曾聽她說過,星辰閣之人是不得插手人間之事的。


    他不知道這樣的舉動會給她帶來什麽樣的後果,但有一點卻可以肯定,這後果絕不會太好。


    想到這裏,蘇長安不由又歎了一口氣。


    他漫步走到了屋外。


    長安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下雪了,天氣亦有漸漸回暖的意思,待到那時,便是那位刀客渡江而來的日子。


    事情總是這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蘇長安亦總是覺得焦頭爛額,心中疲憊。


    他走著走著,不覺間又到了那演武場旁。


    昔日天嵐院的演武場,在一次又一次的動亂中已經變得破損不堪。


    上好青石鋪就的石台化作大小不一的碎石散落一地,上麵還染著一些來不及清理的血跡。


    而演武台的上麵,此刻卻正有一位男子坐在那裏。


    他發絲散亂,身前立著一把大劍,手裏提著一隻葫蘆,正對著夜色自飲自斟。


    蘇長安愣了愣,在微微猶豫之後,還是走了上去。


    “謝謝你。”他這麽說道。


    這自然是真心話,以如今大魏的局勢,五皇子倒台,太子黨得到英王的支持,但他還能站出來幫助天嵐。於情於理蘇長安也應該感謝他。


    但那位經綸院來的劍客,或者說酒客。對於蘇長安的感謝卻好似充耳未聞,他隻是斜著眼睛瞟了蘇長安一眼。又灌下一口黃酒,那酒水便順著他嘴角的胡渣一個勁的往下流淌。


    蘇長安覺得這是一件很浪費的事情。他有心想要提醒一下,可又覺得有失禮儀,便也就做了罷。


    “哈!”


    幾息之後,殷千殤終於收起了葫蘆,他發出一聲感歎。就好似他喝下不是街口最劣質的黃酒,而是進貢給聖皇的九曲觴一般。


    “你要來一點嗎?”他又看了蘇長安一眼,覺得這個又木訥的少年頗為有趣,於是便將手中的酒葫蘆遞了過去。


    “呃...”蘇長安愣了愣,他不喜歡喝酒。


    這東西喝了之後,喉嚨辣得猶若火燒,腦袋亦是暈沉沉的好不難受。


    但很多人都喜歡喝著東西。比如他的老爹、穆歸雲還有眼前的這個男子。對此他一直不慎了解。


    可拒絕別人的一番好意終歸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所以蘇長安在一番猶豫之後還是接過了那個葫蘆。


    麵子對於一個刀客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蘇長安這麽想著,那既然要喝,就得裝作經常喝的樣子,否者豈不落人笑柄?


    於是,他學著殷千殤的模樣揚起頭顱,將那一口黃酒灌入嘴裏。


    咕嚕!


    他的喉嚨一陣蠕動,便將那酒水盡數吞咽下去。


    然後,一陣火辣辣的感覺便至他的小腹升起,穿過他的咽喉,直抵他的頭皮。


    他的臉色在那一刻變得有些嫣紅,腦袋也被這股火焰燒得有些暈乎乎的。


    但他強做清醒,一拍腦門,裝模作樣的高呼一聲“好酒!”方才將手中葫蘆遞了回去。


    殷千殤似笑非笑的接過那葫蘆,然後瞟了一眼似乎已經有些暈乎乎的蘇長安,說道:“過來坐會吧。”


    蘇長安不勝酒力,又一口飲下那麽大口的黃酒,此刻身子在這夜風中都有些搖搖晃晃,聽聞殷千殤的話,自然是高興得很,他一邁腳步,便在殷千殤的身旁坐下。


    “長安比與北地,孰好孰壞?”殷千殤看著夜空,忽的問道。


    “恩?”蘇長安聞言,很是認真的思考了一會,方才說道:“北地。”


    “為何?”殷千殤似乎對於蘇長安的回答很是意外,他來了些許興致,看向蘇長安問道。“我聽聞北地常年積雪,不見天日,又有妖族肆虐。哪裏比得上長安的繁花似錦?”


    蘇長安眉頭皺了皺,他覺得殷千殤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與長安相比,在長門時他的生活很簡單,上學,挨罵,被打手心,放學,回家,睡覺。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長門那個小小的地方,沒有刀沒有劍,沒有人來人往的街道,沒有人聲鼎沸的酒肆,亦沒有那些漂亮的姑娘。


    他每天所需要想的無非是怎麽在學院裏引起沫沫的注意,怎麽敷衍先生的功課,怎麽躲開紀道的欺負。


    這樣的生活似乎真的比不上在長安的精彩。


    故此,他又想了想,方才說道:“長安太複雜。我想不明白。”


    “複雜?人嗎?”殷千殤問道。


    “恩。”蘇暢皺著眉頭點了點頭。“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總是不夠,總想得到得更多。”說著,他環顧周圍,一日前,這裏鋪滿了屍骸,死於他劍下的屍骸。


    “我並不想殺他們。可是,他們卻總是逼我。”男孩有些苦惱的說道。


    殷千殤愣了愣,他漆黑的眸子裏忽的有某種光芒閃動,然後他伸手拍了拍了少年的肩膀,說道:“每個人都不一樣。所知所想所欲都不一樣。”


    “有的人,得隴望蜀。總總妄想無止息,一棺長蓋抱恨歸。”


    “有的人,知足常樂。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


    蘇長安聞言一愣,覺得他這樣的說法有趣極了,他又問道:“那你是哪一種呢?”


    男子笑了笑,舉起手上的葫蘆,說道:“我兩者都不是,我是浮生半壺酒,日落不知愁。”


    然後他又看向蘇長安,問道:“你呢?”


    “我?”蘇長安很是認真的想了想,半晌之後,他忽的抬起頭,看向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與他如出一轍的笑意。


    “我亦兩者皆不是,我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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