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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劉老鴇退去,龍驤君滿意的笑了笑。


    然後他拉開北通玄身旁的一張木椅,坐了下來。


    “北將軍,龍某與你可說是一見如故,今日說什麽也要與你好好飲上一蠱。”龍驤君的臉色露出了陰柔的笑容,他一副很是熟絡的樣子。


    “來人!給我把牡丹閣最好的酒菜端上上來,今日我要與北將軍不醉不歸!”他又朝著一旁的下人如此說道。


    劉老鴇踩著碎步,朝著如煙的房間走去。


    她走得很慢,從未有過的慢。


    以往堪堪幾十息的距離,她生生用了半刻鍾的時間。


    但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什麽她要走得如此緩慢。


    或許她是在期望著龍驤君的回心轉意,又或是在給與如煙足夠的時間,做一些在她看來最好的選擇。


    但不管怎樣,她終於還是走到了那座門前。


    她自己的手抬了起來,想要扣下去,卻又忍不住一陣遲疑。


    她比誰都清楚,這一扣,與其說是扣響了如煙的房門,倒不如說是敲響了送她上路喪鍾。


    都道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可如煙卻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她膝下無子,便一直將如煙看做自己的女兒。試問這天下又有誰真的舍得看著自己的女兒去赴死呢?


    而就在劉老鴇遲疑不定,進退維穀的時候,一個聲音自房內響起。


    “是劉媽媽嗎?”那是一道很輕快的聲音,聽起來它主人的心情也應當是相當不錯的。


    “恩。”劉老鴇不禁有些疑惑,但她還是下意識的點頭應道。


    “你讓北將軍等一會,如煙這就來。”裏麵的人說道。


    屋內的女子端坐在梳妝的銅鏡前。


    她抬起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有些紅腫的眼角伸出了些魚尾,曾經漂亮的青絲,如今有些蓬亂,鬢角還有些白雪。


    則應當是一張算不上漂亮的臉蛋,但依稀卻還是可以看出當年的絕代風華。


    畢竟她也曾是牡丹閣的花魁。她這麽想到。


    然後她起身,打開身旁一間並不算大的櫃子,裏麵零零散散擺放著這些衣物。她將它們撥開,然後從裏麵拿出一個方盒。她將那盒子放到桌前,然後伸出手輕輕的打開。


    這個過程,她一直小心翼翼,像是害怕一不注意,便打碎了藏在裏麵的事物一般。


    終於盒子被打開,裏麵放著的是一件大紅色袍子。金絲鑲邊,鸞雀紋底。


    這是她在北通玄走後托人那大價錢買的。


    她想著北通玄家境貧寒,能幫她贖了身子想來已是廢了大力氣,自己自然不能拖著她的後腿。所以便買了這個紅袍,想著出嫁那天,穿著它,坐上他來迎親的轎子,風風光光的嫁給他。


    卻不曾想,這件衣裳在這箱子裏一放,便是十年。


    不過,怎麽也得穿上一次吧。她這麽想到。


    於是她將自己的衣裳退下,又將那紅袍拿了出來,細細的,又慢慢的穿戴整齊。


    這時那盒子內還剩下些東西,是些銀兩。大的有鑄成錠子的白銀,小的有零零散散的碎銀。這也是她這些年存下的。


    她本就是一位青樓女子,嫁到婆家,想來定然是會招來公公婆婆的白眼的,多一些嫁妝,總歸是能在婆家挺直些腰板。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這些年來,除了這身紅袍,她幾乎將所有的錢都存了下來。現在想來,怕已是用不著。


    不若給了劉媽媽,讓她也過上幾日安生日子吧。她微微思索,心裏便有了主意。


    “如煙,快點。”


    門外傳來了催促的聲音,似乎有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但她卻並不急,這畢竟是人這一生數一數二的大事,總得給她點時間打扮打扮。


    於是她又坐回了銅鏡前,從抽屜了拿出了胭脂,在自己的臉上塗抹一番,又從桌前,拿出一把橡木梳子,將她有些蓬亂的頭發,一縷又一縷的捋順。


    整個過程她都很認真,不放過任何一絲瑕疵,就像一位要出嫁的女子一般,盡可能的將自己打扮得足夠漂亮。


    做完了這些,她抬頭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


    雖然比不上當年那個花魁,但至少也算得上漂亮。


    她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在站起身子之前,她又認真的想了一想,檢查自己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事情。


    而她還真的想到了些什麽。


    她將手伸入懷裏,掏出兩樣事物,一本泛黃的書,一張洗的發白的手絹。


    書裏麵有一個故事,手絹上有一首詩。


    這兩樣東西,來自兩位不同的男孩。至少在送她這些事物的時候,這兩個人都還是男孩。


    她思索了小一會,將那本書放入了那盒子,又找來一張信紙,在上麵工工整整的寫了些什麽,放在那盒子上。


    最後她將那手絹塞入懷裏,揚起了自己的脖子,高傲得如同一隻天鵝一般,推開了房門。


    在無數酒客公子,老鴇龜公的注視下。


    她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那張她等了十年的臉龐。


    男子也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他麵容冷峻,白衣如素。他來送她。


    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麵若桃花,紅衣似火。她來嫁他。


    他們的目光相遇,周圍的一切仿佛也變得不再真切。


    恍惚間,她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夜晚。


    酒客們山呼海嘯般舉起手裏的玉牌,對著她露出狼一樣的凶光。


    而他,推開嘈雜的人群走到他麵前,對著她展顏一笑,而所有的風雨都在那一刻被他拒之門外。


    “我叫北通玄。我來自天嵐。我的師傅是玉衡大人。”


    “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名大魏的神將,帶著成千上萬的人來迎你過門。”


    “我為你寫了一首詩,我念給你聽好不好。”


    她不知道天嵐是哪裏,也不知道玉衡究竟是何人。她隻是記住了那個叫北通玄的名字。


    她也不知道神將到底是一個多大的官,也不知道這樣的神將,手下能有多少的人。她隻是記住了他曾說過,他會娶她過門。


    她更不知道那首詩到底是什麽意思,但她將它一字不漏的記了下來。


    那是一首很美的詩。


    這麽想著,她口中便不禁開始念了起來。


    紅妝曾有鸞凰妒,


    鳳啼方作伶人吟。


    才叫冰肌試蘭水,


    又聞雄雞抱春鳴。


    那首詩叫做《胭脂》。


    她這麽想道。


    一滴淚,不知何時順著她的臉頰跌落在了牡丹閣名貴的大理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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