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時,又自卑的唾棄自己,他哪裏配?


    每天都在矛盾和自我否認中,他不是瘋子也在發瘋的途中。


    顧西川說得斷續,痛苦將他所有情緒碾碎。


    宋北安一個堂堂男兒,如今被人淩壓得人不人,鬼不鬼,男不男,女不女。


    顧西川很心痛,宋北安還沒有成家生子,這一輩子就……


    蘇念恩恨得咬牙切齒。


    「那混蛋活該千刀萬剮!死一萬次都不夠。」


    她終於明白宋北安身上濃厚的厭世情緒,是從哪裏來。


    也明白他說什麽都給她、不過爛命一條的那些胡話的原因。


    她終究,還是沒能真正救他。


    她把他人救了出來,他的意氣風發、他的自信傲慢、他的拚搏向前、他的多情瀟灑,都沒了,不在了。


    被那個禽獸,用剔骨刀,一刀一刀颳了下去。


    他留下的,也就隻是一具行屍走肉。


    外麵吟聲一浪高過一浪,衛生間卻如寒冰地窖,悲痛層層擴開。


    蘇念恩哽咽道:「如果德塔要殺他,我們就殺了德塔!」


    她抬眼,眼眸如血。


    顧西川一把將蘇念恩緊緊擁入懷中。


    這個混亂的環境下,一旦落單,落入別人陷阱,即便還有口氣活下來,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


    這是宋北安怎麽都要送蘇念恩回國的原因。


    她拚死要留下,又主動請纓去做什麽勸降議臣。


    她從新王住處,前往諾爾塔州,途中會經過多少城鎮小村落?又會在多少歹人眼前經過?


    即便有道森、霍恩比護送,他也不放心,還是跟著她左右。


    可她,不明白他壓在心底裏的苦痛。


    她好後悔,後悔對宋北安那樣糟糕的態度。


    當蘇念恩和顧西川從房間出去時,所有人看他們的表情都曖昧極其曖昧。


    蘇念恩心情很沉重,當晚就將任務下達給了道森與霍恩比。


    但蘇念恩要求見阿克曼時,阿克曼卻被軟禁,接見她的,是蓋伊特,也就是蘇念恩見過的那個腳夫。


    蘇念恩再見那個腳夫,她已經不再是卑微小老頭的樣子,而是恢復了女人的樣貌。


    隻不過,身形依然枯瘦幹癟。


    十多年的牢獄生活,即便有一個又一個在大牢外照顧她的人,她一樣難逃人類生命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則。


    蘇念恩在腦中腦補的、又美又煞的女戰神,已經是過去式。


    當蓋伊特卸下麵具,以阿克曼母親的身份召見蘇念恩時,蘇念恩忽然明白。或許,包括布魯姆新王在內的,整個毛米瓊斯國民都錯了。


    他們忌憚的,是過去那個如凶獸一般的女戰神,那個燉了先王幾個子女的魔鬼蓋伊特。


    而不是,眼前這位已顯老態的婦人。


    所有人,忌憚的,是那個名字。


    諾爾塔州州民敬畏的、崇拜的,仍然是那個名字。


    而那個人,實實在在的那個人,早已經沒了鋒芒。


    十多年的牢獄,不論先王還是新王,他們隻會弔著蓋伊特一口氣,重大國家節日時,由大牢對外發聲,向民眾告知蓋伊特的信息。


    這麽多年來,千萬個日日夜夜,蓋伊特經歷過各種屈打和不平等對待。


    甚至,她每天都在遭受毒打。


    十多年來,她,也僅僅隻是活著。


    諾爾塔州安排在她身邊的那些暗線,在沒有做到高級職位時,是無法救助她的。


    蘇念恩看著眼前已經完全沒有照片裏的英氣與美艷,這,就隻是一位普通的母親。


    蘇念恩忽然想說服布魯姆新王,放過阿克曼和他的母親。


    這樣一位婦人,這樣一位失去了鋒芒的普通婦人,她已經不再是神兵利器,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


    但,蓋伊特卻主動答應跟蘇念恩去見布魯姆。


    「你是布魯姆選中的人,你把我帶去見新王,帶著我簽署的協議再回來交給我的兒子。諾拉,你是美麗與智慧並存的女子,我信任你。」


    蘇念恩新潮彭拜,蓋伊特身上,再次光芒萬丈。


    蓋伊特身上褪去的,隻是華麗美艷的外表。


    但她卻早已超脫普通外表,擁有最崇高的精神層麵。


    作為母親,她選擇犧牲自己,保全兒子。


    作為諾爾塔州州民的希望,她不負眾望,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故鄉百姓的短暫太平。


    蘇念恩感動得泣不成聲。


    她低聲道:「蓋伊特王妃,我何德何能,護送您這一程。」


    蓋伊特看著蘇念恩,良久,她眼裏情緒消淡。


    「我早已被削去爵位,不再是王妃。我,隻是我兒子的母親。」


    隨後,她又道:「我本想為我單純的兒子,再安排一些。但,終究這個時代不屬於我,我該退場讓位了。」


    「王妃。」蘇念恩紅著眼,「王妃大義,諾爾塔州州民,乃至全國百姓,都會記得你的犧牲。」


    「全國百姓就罷了,我的州民,我應該守護他們。」


    蓋伊特率先走出行宮,走向一支親衛軍隊中。


    「我偷生十多年,如今死得其所,無憾了。」


    蘇念恩與顧西川一同隨蓋伊特王妃出城,與布魯姆新王會談。


    布魯姆新王此時早已主動相迎,兩軍在途中相遇,在一處小鎮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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