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他點點頭,準備爬到上鋪去睡覺。


    「寒城,她是個好女孩,很好,很好的那種。可惜,咱們配不上她。」母親的聲音理智而清醒。


    「媽……」


    「你是我兒子,你想什麽我知道。可是,孩子,你這是在做夢啊。」


    母親的話讓他心如刀絞,隻是夢嗎?飄雲就是夢裏的神仙,墜落凡間,歷經塵劫,卻終有一天要大徹大悟、修成正果、羽化飛仙?


    不!連想都快要停止呼吸了。


    「如果,你爸肯幫你一把,倒還有可能……」


    「媽,不要提他,永遠不要提他。」寒城的雙眼冷得像三九天的寒冰。


    母親默然。半晌後,淒涼的女聲在無邊的夜色中輕飄飄的迴蕩:「做孽啊……」


    第八章


    如果,連你的生命都是別人的恩賜,你還有什麽權力爭取願望中的自由?


    江南的開發區,以前不過是一片荒地。可是,自從市政府決定搬遷到江南後,那裏的地皮立刻長了十倍,如今是寸土寸金。


    隋洋的父親,就選了山清水秀、交通便利的半山腰,蓋了一棟私家別墅,準備退休後在這裏頤養天年。


    房子是模仿歐式建築,紅瓦尖頂,仿若童話中的古堡。綠色的有機玻璃反射著蔚藍的天空和浮動的白雲。四周圍了白色的柵欄,種了一圈鬱鬱蔥蔥的果樹。綠樹成蔭的園子裏有個圓形的花壇,種得都是溫帶的品種,初秋的天氣還看不出暗淡。被精心修剪過的花花草草,在明媚的陽光下萬紫千紅,爭奇鬥豔。園子的角落裏,蓋了一個洋氣的狗窩,一隻六個月大的純種藏獒趴在地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在城市浩瀚的窮海中,總有一些富裕的島嶼超拔而出,宛如史前天堂般夢幻瑰麗。


    「小雲,有日子沒來看我了,怎麽又瘦了?隋洋欺負你是不是?」沙發中的老人穿著中式對襟衣褲,笑吟吟的看著未來的兒媳婦。


    隋洋的父親是個慈眉善目的長者,三十多歲才得此一子,寵愛的像護心肉。


    「沒有,隋洋對我很好。」飄雲中規中距的坐在沙發上,秀氣的微笑著。


    隋洋嬉皮笑臉的摟著她:「爸,我哪捨得,疼她都來不及呢。」


    「嗬嗬。」老爺子笑得高興,保養極好的皮膚起了一層小漣漪。


    「小雲,呆會陪我下盤棋,這些混小子都不願意陪我這個孤老頭子。」


    隋洋上麵有好個堂哥,平時跟他都很黏糊,經常玩在一起,也是這裏的常客。


    「唉,爸,看您說的。我們這不是棋藝不佳嗎?」


    說話間,兩輛白色切諾基一前一後停在外麵,車上下來四五個大小夥子。平均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像義勇軍一樣齊步前進的景象,真是蔚為壯觀。


    小保姆還沒有把飯做好,男人們在聊天。經濟,股票,房地產此類雲雲,飄雲插不上話,索性到外麵看看風景逗逗狗。


    「來,虎頭」飄雲拍拍小手,長得像小獅子似的藏獒就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了,很狗腿添她的手。


    「哎,你怎麽這麽不講衛生啊, 08年快到了,不講衛生可不好。我們要左八榮,右八恥,代表掛腰間,和諧貼胸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飄雲一邊說,一邊拎著虎頭的兩條狗腿,模仿《唐伯虎點秋香》裏那個倒黴的老師左右比劃起來,還晃啊晃的。


    「嗚,嗚……」虎頭被她折騰的頭昏腦漲,發出可憐的哀鳴,最後索性賴在地上不起來。


    「喂,你裝死啊。再陪我玩會。」飄雲不死心的去拽虎頭碩大的狗頭。虎頭睜開一隻血紅的眼睛瞅瞅她,繼續裝死。


    「嗬嗬……」有人在笑。


    飄雲回頭一看,原來是龍天佑。


    「你不怕它?」龍天佑走過來摸摸虎頭的大腦袋。


    「我看著它長大的,它小時候就喜歡賴在我懷裏。」她看著虎頭乖巧的樣子,有些惋惜的說,「可惜了,原本以極地雪狼為食的犬中之王,被人馴養的像隻家貓。」


    「這有什麽不好?它有這麽漂亮的狗窩,夥食比平常老百姓吃的還好,每天有人按時為它洗澡,看病也去高級的寵物醫院,比人活得還舒服。我看不出有什麽好可惜的。」


    飄雲笑著搖頭:「它是不需要什麽了,這裏什麽都有,惟獨沒有自由。」


    龍天佑哼笑一聲,用寬大的手掌狠狠掐著虎頭的後頸:「可是它已經習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就像你習慣了隋洋給你的寵愛一樣。現在把它丟出去,它隻有死路一條。如果連生命都是別人恩賜,還有什麽權力爭取所謂的自由?簡直是癡人說夢。」


    飄雲抬頭看他,一雙黑眸充滿霸氣和不屑。她知道龍天佑一直瞧不起她,以前的冷眼冷語冷麵孔也就算了,今天竟然拿她跟狗比肩齊看,這等於直接把耳光甩到她臉上。人家都打上家門了,再不反擊,豈不是屍骨無存?


    「我想你的比喻並不貼切。我不是寵物,隋洋也不是主人。人之所以被稱為萬物之靈,是因為人有智慧和道德,懂得分寸和禮數,保有仁慈和虔誠之心。而人和動物最明顯的差別,就是人懂得自愛自尊自重,不虛妄,不放曠,不惡形惡狀,也不能胡言亂語。如果連最基本的禮儀廉恥都做不到,那跟野獸又什麽區別?」


    飄雲的語調猶如穿石的滴水,不急不躁,清冽低柔,帶著溫潤的力度,卻字字扣擊人心。她把龍天佑當作玩劣的學生進行思想教育。完全忘記了他的身份,也不管他能不能聽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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