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玉雖覺意外,但還是攥住了藍皓月的袖子,「師傅,我與她在一起,又怎會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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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瓊子在兩人的央求下答應等到他們成親後再走,於是這一男一女開始為自己的終身大事忙忙碌碌。他們沒有別的親友可以幫忙,也不需太過繁雜的婚禮,便安安靜靜地一同下山去置辦必需之物,再安安靜靜地在天黑之前趕回山穀。


    石階漫漫,早上出去是她帶著他走,到晚上則是他帶著她。


    池青玉在提親之前那忑忑不安的心,到此時才算慢慢平靜。奇怪的是,這種安穩溫暖的感覺,這種一同走路的默契,竟好似與生俱來。他與身邊的姑娘隻不過認識了半年,可是現在,他甚至不需要多問她的來歷,也不需要多說自己的過去。


    冥冥中,他覺得仿佛與她認識了已經很久,很久。這種難以解釋的情愫讓他願意與她並肩,哪怕都未曾開口,也是恬然自得的好。


    爬上山坡的時候,藍皓月跟在他後邊,腳步略顯吃力。他略帶赧然地伸出手,她猶豫了一下,便輕輕挽住了。


    手指交錯的一刻,無聲無息的浪潮蔓延全身,像春風,像白雲,雖看不到也捕捉不著,可就是那一種暖意,輕柔和煦,縈繞不離。


    「累嗎?」池青玉輕聲道。


    「不累。」藍皓月踏上一個台階,站在他身旁,伸手從他背後的竹筐裏取出香燭祭品,放在了自己的背後。


    他想要拿回,她卻按住了他的手,「聽前輩說,你摔傷過,不能背太重的東西。」


    池青玉怔了怔,歉疚道:「但是現在已經好了……」


    她彎起眼睛笑,替他攏去額前的發縷,「要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啊……青玉……」


    「嗯,我知道。」他小心翼翼地握著她的手指,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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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的那天,他們拜了堂。


    桃花洞畔的屋子翻了新,是池青玉與師傅辛苦一個月的成果。屋前屋後開了荒,是藍皓月跟當地農人學的技藝。


    兩個人穿著由藍皓月親手剪裁縫製的新人衣衫,雙雙向海瓊子下跪。


    紅燭高照,馨香繚繞。叩拜相對,天荒地老。


    身披寬袍的老人喜笑顏開,自懷中取出一個荷包,遞與藍皓月。「我身無餘財,就將此作為見麵禮,以後他若是再敢欺負你,你就拿這個攝了他的魂。」


    藍皓月披著大紅蓋頭,看不到手中的到底是什麽,惟覺圓溜溜。因素知老人愛開玩笑,便也隻是抿唇道謝,不敢當場去看。


    池青玉卻辯解道:「師傅,我又怎會欺負她?」


    「哼,你時常將人氣到不能言語,自己卻還渾然不知。」海瓊子睨了他一眼,起身拍拍他,「既已還俗娶妻,便要拿出十二萬分的好來對待人家了。」


    說罷,嗬嗬一笑,戴上鬥笠,身背行囊,灑然出門去了。


    池青玉挽著藍皓月追到門前,急切道:「師傅可還會回來?」


    「你們過得好,我說不定還會回來看看,若是過得不好,我就不認你這個徒弟了。」海瓊子聲音洪亮,身形飄然,很快便隱沒於黃昏山林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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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的簡單布簾在藍皓月的巧手之下繡上了花,輕輕挑起,底下墜著的鈴兒輕輕搖出脆響,驚動了一室靜謐。


    房間內紅燭幽幽,綻出小小的金黃的光。


    他牽著她到了床邊。紅頂幔帳鴛鴦被,都是她一針一線縫。此時,山野寂靜,皎然月光照亮了素淡紙窗。藍皓月低頭站在他身前,隻覺大紅蓋頭微微一動,是他試探著想要拿開。


    她抬起頭,握住他的手,緩緩將紅巾掀起。


    縱使他無法看到她的模樣,但藍皓月還是認認真真地對鏡梳妝。暈開最芬芳的胭脂,為著是他能知道,今夜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的地久天長。


    「這是紅色。唇上的胭脂也是。」她引著他觸碰自己的衣襟,再往上輕輕點著自己的嘴唇。


    他的手指微微一顫。


    胭脂清香漂浮空中,池青玉不由自主地觸摸到她的臉龐,藍皓月靜靜地望著他,沒再有所指引。他的指尖滑過她的唇,她的酒靨,她的眼角,至彎彎的眉梢。


    藍皓月連呼吸都是小心的,悄悄低頭,抵在他唇邊。他掌心微熱,觸及了她的眉眼。那長長的睫毛在指間劃過酥酥、癢癢,他想要收回,卻又不舍,便伸手扶著她的頸側,微微往前靠近了些。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就在唇邊。


    手指的觸感貫穿全身,像一池春水被風拂亂了波影,銀光藍天碎成絲縷,但迷離之間,卻還是隱隱約約拚成依稀可辨的舊時印象。那溫軟的身體,豐盈的臉頰,小小的酒靨……


    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飄著雨絲的夜晚,或許也是白天……他本就分不清什麽是暗什麽是亮,但是卻有個聲音在耳邊笑著說,這是酒靨。


    一樣的軟糯,一樣的溫和,一樣的,讓人難以割捨。


    青玉,青玉……好像又有人在喚著他……很多時候他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因為夢是無邊無垠的黑,讓他永遠找不到盡頭。他隻有一直走一直走,他不知道前方是哪裏,也不知道下一步會是平地還是虛空,重重黑暗裏,隻有憑著風吹來的方向,才可以明白自己身在何方。


    可是,有一天,風是從四麵八方撲卷而來。大得讓他失去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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