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澤在這些事上確實遲鈍,她一說也覺得不妥,她還是第一次見魏時枟發火,便是那日她發現她不是韓儀清時也沒訓斥她一句。


    寧澤道:“表姐,我自幼居住在青州,青州氣候大類江南,便是春天也是濕潤的,而京城太幹燥,我臉癢難忍才會用棉帕敷臉,一時不察用了精白色的手帕,表姐莫要怪菱花,並不是她的錯。”


    她說完話眼珠一斜示意菱花起來,菱花接收到,垂首爬起來倒退好幾步遠離了魏時枟,這才轉身進了屋。


    魏時枟看她臉上好多處紅紅的一片,有些地方還皴起了皮,不由皺了眉道:“別人在你這個年齡皮膚都是最水嫩的時候,怎麽你偏偏這麽多毛病,最近已經下了幾場雨了,你怎麽還是這樣。”


    魏時枟轉頭又問菱花:“可有請郎中開藥?”


    “有的,我去拿給表小姐。”回話的是坐在隔扇前繡鴛鴦枕的采蘋,她說著話放下繡樣轉身在梳妝檯的抽屜裏取了個小瓷瓶。


    這時菱花已經乖覺的捧了一方紅手帕過來,又浸濕了遞給魏時枟,魏時枟淨了手,將藥一點點塗在寧澤臉上,說道:“你這臉恐怕後日好不了了,到時候上妝時多鋪一些粉遮蓋下倒還好。”


    寧澤長在青州,青州近海風中帶著濕氣,不像京城風一吹她就有些受不住,前世她才到平涼的頭幾年也是這般,過了幾年也便好了。


    這次臉癢的卻不是時候,後日她就要成親,頂著一張大花臉嫁給沈霑,可算怎麽回事!


    寧澤有些沮喪,她雖然是頂了韓儀清的名字嫁人,還欺騙了要嫁的那人,但她對這件親事卻還是很激動,畢竟這是兩輩子頭一遭。


    她又想起沈霑的樣子,覺得他風光霽月的而自己卻要頂著這張猴臉,到時候一對比豈不是更糟糕!本來就激動的心情更加波瀾起伏,恨不能偷取靈藥,一夜勝嫦娥!


    魏時枟今夜陪著她一起睡,魏時枟話不多,她倒是有滿腹心事,比方說她一直介意沈霑和沈宜鴛的關係,比方說柳葉給她的手帕丟了讓她很擔心,隻是這些卻都不好訴說,而且她也善於自我排解,不一會便也睡著了。


    魏時枟此時卻睜開了眼,寧澤住的是韓儀清的院子,這張床也是韓儀清的,昔日她也曾同韓儀清一起躺在上麵,兩人也不說什麽,笑鬧兩句互作陪伴罷了,而今斯人卻不在了。


    魏時枟摸了摸寧澤腦後的頭髮,心想,自己和黃秀梅不同,她覺得有寧澤在至少多個安慰。


    寧澤第二日換上了天藍色疏朵皓紗春衫,送走了魏時枟,轉道魏萱的院子,說要出去一趟,本以為魏萱會攔她或者問問她去哪兒,她卻什麽都沒問,便同意了她所求,隻是瞅向她的眼神緊緊縮著,好像含了無盡的心痛,寧澤隻以為她還在喪女的哀痛中,並未作他想。


    她一走出去,魏萱抓著莊嬤嬤的手,埋在她懷中忍不住哭道:“我又害了她啊!”


    今日一早,安靜了整個春日的二房終於有了動作,魏萱早晨去和田氏請安的時候,田氏讓丫頭端了一盤蓮花餡餅上來,她一貫不愛甜膩的食物,勉強吃了幾口,田氏才道:“儀清身體不好,你可有想過日後她在子嗣上會十分艱辛?”


    前些日子小田氏對寧澤也說過這些話,事後采蘋稟告了她,若嫁過去的真是儀清,她確實會擔心,但嫁過去的是身體好好的寧澤,自然不用擔心這種事。


    近來因為韓雪鬆風聞漸好,庶子韓雲舟又過了會試,她心裏也硬氣了幾分,拒絕道:“時下雖然有許多人家遵循媵妾製,卻也非必需,儀清身體漸好,想來將來子嗣上不成問題。”


    田氏卻又指了指放在花瓣紋青釉盤子裏的蓮花餡餅,道:“這東西儀清愛吃,整個春日吃了不少。”


    整個春日她確實多次看到韓儀靜提著親手做的蓮花餡餅帶給寧澤,韓儀靜是個老實的孩子,又經常被小田氏欺壓,她覺得寧澤同韓儀靜走進些倒沒關係,也沒在意她們之間的來往。


    魏萱點頭應是,頭點到一半驀然頓住,忽然間意識到什麽,猛抬起頭看向田氏,聲音尖銳了許多:“母親這是什麽意思!”


    田氏又重複了一遍方才開場的話:“儀清子嗣上恐會艱難,為了我們弓高侯府著想,還是讓儀靜作為隨嫁和儀清一同嫁過去吧。”


    魏萱剛剛喪女不久,有時候看到寧澤心痛,有時候又覺得好歹有這個外甥女在麵前盡孝讓她不至於太過悲傷,此時明白過來田氏的話,平生第一次做出違逆之舉,拿起盤子直直砸向田氏,田氏躲閃不及額上被砸開了花,魏萱又要衝上去,早被田氏房中的嬤嬤捉住。


    田氏沉聲喝道:“你大膽!”


    這一聲斷喝終於讓魏萱清醒過來,時有言官無孔不入,一道不孝的摺子參上去,韓雪鬆就可能丟了官位。


    她突然覺得世道渾噩,儀清去了也好。


    寧澤出了侯府,讓人抬著軟轎一路到了京郊相國寺,山寺也不止有桃花還有杏花才盛開,她也不多取,隻採了一枝,又沿著山階向上,到了一處墳塋前,那墓碑上隻刻了“愛女之墓”四字。


    寧澤將杏花放在墳頭,駐足了一會,對著墓碑笑了笑,轉身下了山。


    第二日一早寧澤就被魏萱揪了起來,她親自給她絞臉,梳了頭插上龍蕊簪,又親手給她描眉上妝,看到她臉上的紅塊塊唉聲嘆氣一番,拿過蹙金繡雲霞的鳳冠霞帔給她穿上,寧澤要自己動手都被她給拒了,一切收拾妥當又給她照上翟紋的紅蓋頭,這才握住她的手說道:“二房換了儀靜作為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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