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明白,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自她多年以前看到黎泠的時候,就侵入了她的心底。如今,也蟄伏許久了。


    陳衛國沒發現兩個姑娘電光火石間的情緒波動,隻是公式化笑容,抱臂站著。已然過去兩分鍾,他的臉都要笑僵了,隻看到黎泠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拍照,連角度都沒換一下,他咬牙出聲:「丫頭,拍好沒有?」


    恍如平靜的湖麵盪起一陣淺淺的漣漪,黎泠輕輕嗯了聲,指尖在屏幕上點了幾下,這才緩步走近,把手機遞給他。


    陳衛國接過手機,揉了揉發酸的臉頰,隨口問道:「你們兩個也合一張雙女主的?」


    黎泠沒有猶豫:「不用。放到網上……又要有無端的猜測。」


    陳衛國沒聽出她話裏的內容,暗自腹誹,那叫無端的猜測嗎,明明就是事實,難免說的話也有點別的意思:「行行行,臭丫頭,好一個無端猜測。那你和你的好姐妹先去準備去吧,五分鍾後正式開始我們絕美友情向電影《草芥》的拍攝。」


    黎泠沒有反駁,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裏似有嗔怪,又似乎什麽都沒有,轉身走開了。葉允初也似乎沒有明白陳衛國對兩人關係的暗示,隻是在黎泠走開後又請教了幾個關於劇本的問題,問完就準備去繼續鞏固台詞。


    陳衛國終於發現兩人的關係有了些難以量化的變化,他攔住葉允初,微皺眉頭:「你和黎泠,現在是?」


    葉允初微頓,腦海中掠過黎泠清冷孤寂的背影和幽深的眸光,笑容苦澀:「我和黎老師……隻是朋友。」


    她終於明白,黎泠想要的不是終久的陪伴,而是無人知曉的孤獨。黎泠是隻想獨自舔舐傷口的貓,那些化不去的悲傷,不願分享,唯有獨自品味。


    她和黎泠是什麽關係?


    是了解對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卻不能擁有的關係。


    是能靠近卻再也不能更加深入的距離。


    是咫尺之間,也是海角天涯。


    第40章 在你心上


    葉允初用了多年的時間接近黎泠,久到大火焚燒過後的土地都足以修生養息孕育下一代新生命,而她心中曾經被熊熊燃燒的愛戀之火淬鍊過的那片柔軟的土地,除了一切的源頭,再也找不到其他恢復的方法了。


    然而,黎泠也是她現在最想見到又最不敢見到的存在。


    從她喜歡黎泠到她確認黎泠也喜歡她開始,葉允初以為她的暗戀終於生根發芽,從荒漠之中開出一朵嬌嫩的花,如今,她終於明白,荒漠之中的鮮花,終究逃不過被烈日灼燒的命運。


    而她每天拍戲的全過程,都要麵對這輪炎炎烈日。


    一開始她還沒有辦法自如地念出劇本上那些生動可愛的嬌俏話語,直到她的視線觸及黎泠波瀾不驚的眼底。在那裏,她除了認真完成工作的敬業態度再也無法找到第二個感情。也是從這個時刻起,她收起了心裏不適時的情感,回歸了工作。


    她學會隱藏,像一台每一個動作都被精確計算好的機器,一步步退向最開始,退向波瀾不驚。


    唯有那場吻戲,黎泠的唇觸及她的唇時,她再難壓抑住內心燎原的烈火。


    品嚐這兩瓣薄唇,她覬覦已久。


    她很久之前就覺得黎泠的唇軟得不像話,在她有意識開始偷偷關注黎泠的時候,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黎泠接受採訪,那薄唇一張一合,萬物便都失去了光彩。


    後來跟黎泠上床,她也沒能吻到她。她一直知道黎泠沒有對自己敞開心扉,就像她知道自己也沒有辦法告訴黎泠,她的靠近蓄謀已久。


    再之後,每次的吻,她都視若珍寶,她生怕自己奢望黎泠永遠陪在她身邊,成年人的開心,總要用更多的悲傷來中和。


    果然,一語成讖。


    這一吻,是葉允初作為「沈幼如」來吻「慕曼秋」,「沈幼如」是偷來的身份,這個吻,也是偷來的吻。


    這一吻,是最後一吻。


    當黎泠的五官漸漸清晰,嫣紅的唇、挺秀的鼻樑、微顫的睫羽近在咫尺,她如同肌膚饑渴症患者,大腦除了傾斜而來的欲望,隻剩一片空白。


    燈光師,攝影師,場務,導演,一切的一切,逐漸淡化。


    葉允初十指緩緩附上黎泠的腰部,旗袍裁製合身,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材。葉允初控製不住脫韁的情緒,指尖順著曲線慢慢上移,隔著薄薄的絲綢似有若無地碰觸著黎泠的肌膚。


    而這些,都不是劇本設計好的動作。黎泠睜開眼,發現眼前的女人果真動了情。


    被葉允初指腹擦過的地方,似被火苗掠過的麥田,熱得灼人,使黎泠回想起夜裏無數次侵入骨髓的觸摸,那些一次次觸碰心門的動作,都已經成為不可回頭的過去。


    這是最後一吻。


    黎泠眼底一片清明,看著眼前闔上眼逐漸進入狀態的葉允初,眼眸深處的寒冰頃刻間消融成了一汪春水,她抬起手,柔柔地托在葉允初的後腦勺上,也閉上眼欺身吻了上去。


    這不是黎泠第一次和合作的演員加戲,陳導自然也沒有急著喊哢,更何況這種雙女主的感情戲,細膩到難以用語言來描繪,這種自然流露的情緒和動作,稱得上是點睛之筆。他示意現場的人不要打擾,緊蹙雙眉站在了鏡頭前。


    空氣逐漸變得粘稠,聲音和畫麵越來越朦朧,似蒙上了一層薄紗,葉允初感受到了黎泠的回應,更加投入,不知不覺內心深處竟燃起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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