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民不是說這個人很賤,而是說這個人階級地位較低,不能科考,隻能從事一些沒人做的工作……


    「不行!成了賤籍,以後甚至不能和良民通婚,不能科考,豈不害了子子孫孫?」有些人家一聽就拚命搖頭。


    「現在活都活不下去了,哪兒還有什麽子子孫孫?」也有人覺得活下去比較要緊,商人的階級也低,影響他們的地位和嫁娶了嗎?等有了錢,置了地,賤民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改換戶籍。


    一大群的難民擠在城市外的空地上,他們找尋木柴取暖,一邊等待著機會——難民自己也不知道要等什麽機會,他們隻是麻木地蹲在搭好的小帳篷裏。


    想要買人的人牙子在災民群裏穿行,尋找著合適的貨物。他們用十斤甚至幾斤糧食就能換走一個活生生的人。


    田家村和隔壁村的人在尾巴位置,他們在這個城市暫停了三日,五分之一的人進去了,代價是成為賤籍,五分之四的人在城外。


    人牙子也來找他們,拿著糧食要換他們的媳婦或者子女。有些是拒絕的,有些同意了,有些則猶豫不決。


    很多人已經沒有糧食了,走或者留,看著都是死路一條。他們就會狠狠心,將兒女賣了,或者將媳婦賣了,又或者把自己賣了。


    災年的人命不值錢,一個年輕大姑娘,才能賣三十斤小米,其他人就更不值錢了。


    「把那孩子賣去沒孩子的人家,說不定還是一條生路。這十斤糧食也能讓你家裏喘口氣,不定接下來就時來運轉了。」買人的人掉下一顆鱷魚的眼淚。


    那家的父親有些心動,他貪婪地看著糧食袋子。


    「不許賣,你賣我孩子,我弄死你!」那孩子的母親卻發了狠。她像個鬥雞一樣保護著自己的孩子。


    最終那戶人家沒有把孩子賣掉。


    被賣掉的孩子能有幾個有好下場?這人說得再好聽那都是假的,就像他們勸女人賣身說的,全都是花團錦簇的假話,裏麵是一把把的刀子和極其歹毒的噁心腸。


    此時正有個老鴇模樣的人勸著一對夫婦賣女兒。


    老夫婦不肯,她就圍著勸,還說了許多好聽的話。


    安以農聽得生煩,故意推車擠過來驅趕她,並且堵在那兒:「吃香喝辣?那兒的姑娘一天都要接好幾個客人,不聽話就用鞭子抽,用烙鐵烙。要是生了病,就幹脆蓆子一裹活埋了。那兒的人不是人,都是論斤賣的肉,讓人打死折磨死都不算事。」


    其實他這有些多管閑事了,幸好這老夫婦是個疼愛女兒的,都露出感激的笑。


    老鴇原有些不悅,不料看到安以農卻眼前一亮:「小哥,你今年幾歲?家裏有什麽人啊?一路來我們這辛苦了吧,瞧這憔悴的喲。」


    安以農差點沒讓這眼神噁心死:「你走遠些,這裏沒有你的貨。」


    幾個月過去,田喜原本的麵貌被安以農同化不少,他那雙桃花眼嬉笑怒罵都是風情,瞪人都是好看的,老鴇哪兒捨得放過?


    「小哥別惱啊,俗話說笑貧不笑娼,這世道……」


    「離我遠些。」安以農根本不想聽她說完,推了車就走。要不是前頭有官兵,他都想拿出砍刀亮個相了。


    他推著車往前走,前麵是來得更早的逃荒隊伍,有些比他們還早出發一個多月。他們的情況也就更加慘烈。


    安以農看到一個拿著什麽東西在吃的男人,那東西像是肉,隱約看到了白色骨頭。


    披著灰黑色鬥篷的男人感受到這股視線,他抬起頭,看到安以農。他的眼光已經不是人類的眼光,而是動物看著動物,在衡量著,誰可以吃。


    安以農也看到他,他的目光沒有退讓,反而帶著攻擊性。


    短暫對視後,這個男人便移開視線,轉而看向某個孩子。他看得很隱晦,隻是掃過,但是安以農特別注意著他,也就看到了吞咽口水的動作。


    順著視線看過去,這個孩子被她母親抱著,一個老婦人小心把碗裏一點糧食餵給她,所以她看起來比別的孩子要胖一些,紮著紅繩的小辮子也被梳得整整齊齊。


    「你吃人肉。」安以農的車停在這個男人麵前,男人吃了一驚,還沒說話,手裏的東西就被安以農一腳踢出去,竟是一節啃得七零八碎的孩童手臂,手腕上還掛著一根褪色的紅繩。


    「這、這不是劉家失蹤的孩子嗎?」一人指著地上的手臂驚叫。


    四周災民臉都白了,他們四散開,留出一個挺大的空間。


    男人看著地上的肉,沉默地抬起頭,看安以農的目光陰冷極了。


    但是安以農隻是笑,仿佛沒有把這種威脅看在眼裏,後背卻冒出很多細汗:「今晚不能睡了。」


    「別怕宿主,如果他敢來,我肯定第一時間叫醒你。」係統拍著胸脯。


    安以農:……我還是自己來吧。


    不過還沒等到他決定熬通宵,人群裏就走出了幾個漢子,手裏拿著鋤頭砍刀等物。來的還有一個婦人,她看到手臂就愣住了,眼睛瞪大,直挺挺倒了下去。


    眾人都用石頭丟這個男人:「你滾出去。」


    食人的老虎要被關起來,食人的人也要被驅逐。


    吃人的人就這麽被其他難民趕了出去,甚至被人砸得頭破血流。他回頭看向安以農,黑色鬥篷裏的眼睛幽幽的。


    那天晚上,安以農沒有睡。他握著那把刀,有一點動靜就會睜開眼睛。到後半夜的時候已經完全睡不著了,就這麽熬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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