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歇斯底裏的呼喊,卻滿是掙紮,這首歌的第一段就讓人頭皮發麻,真不知道接下來又會讓人怎麽樣。


    觀眾席上連呼吸都變得很安靜,很小心。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從空中凝望大地。


    「如果展開雙臂,能否躍入到它的懷裏?


    「生鏽的欄杆,離巢的燕。


    「漆黑的海上,廢棄的船。


    「聽海浪聲聲,它在喚我回去。」


    凝望大地,躍入,生鏽的欄杆,離巢的燕,漆黑的大海,廢棄的船,一層又一層的意向疊加,孤獨、恐懼、絕望……沒有一個字說『死』,但每一筆每一劃都是『想死』。


    台上歌手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豁達,仿佛已經完全接受了這樣的安排,可以張開雙手縱身一躍,可以站在海邊一步步涉水而去。


    「不要去。」聽者無法自控地在心裏喊著,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悲傷從何而來。


    他們的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個畫麵,微笑的青年一步步走向夜幕下的大海,潮水一波一波,要將他帶走。


    無助和絕望在心頭沉默著,無法說出口。


    「我知道舊巢還在等待無法歸來的鳥,


    「我知道太陽還在隻是烏雲跳得太高,


    「我知道明天沒比今天更糟糕,


    「我知道,


    「我都知道,


    「但是!」


    副歌一起,所有被壓製著的情緒在這一刻炸裂。


    那句『我知道,我都知道』幾乎是嘶吼出來的。聽眾的心直接揪緊,鼻子發酸竟難以平靜。他究竟經歷過什麽樣的事,歌聲裏才有這種直擊心靈的力量?


    台下陶然拿著紙巾,不知不覺淚流不止。


    不懂他的人,大概隻會覺得他矯情,一件小小事情,為什麽也要崩潰到尋死?


    隻是因為那個瞬間,不明白為什麽所有不如意的事情都要降臨在自己身上,也不明白這麽努力活著是為了什麽。


    「我也想要熱愛生活,可是對不起,我堅持不下去了。」


    安以農陷落在自己的世界裏,他無父無母,四歲的時候被(在孤兒院)做義工的老師發現,開始學習音樂,將一生壓在上麵。而所有的一切,他的夢想,他的驕傲,他的快樂,卻在人生即將啟航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抱著吉他,歌聲如刀,將自己剖開。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痛到極致,反而生出向死而生的魄力。失聰如何?失去助力如何?我還能唱!


    台上安以農一下站起,他手抱吉他,帶著直麵慘澹現實的勇氣。他的聲音沙啞而激昂:這個舞台上,我輸過,我暫時離開過,但從未懼怕過。


    「下雨的涼秋,回飛的燕,


    「寂靜的夜晚,尋人的燈。


    「看潮水退去,月色墜落海底。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但是怕就此錯過你。


    「瞞著世界,你偷偷將我撈起。」


    漆黑冰涼的世界,卻有人伸出了手,恰如飛回來找尋孤燕的同伴、寂靜夜晚來尋人的燈。


    雖然很小,卻打破了無望而孤獨的世界,給了『他』一個活下來的理由——因為有人會撈,有人在期待你活下來。


    這時候,這首歌也已經到了尾聲,歌手近乎嘆息般唱著: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隻是那天鬱鬱的天空放了晴。


    「橋下的流水閃著光,多溫暖的一天。」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先前塑造的壓在人心頭上的黑霧,被一束陽光穿透、打碎。之前越是壓抑、消沉、絕望,此刻的希望就越是溫暖、耀眼。


    這首歌唱的不是『死』,是『生』。


    音樂停了,燈亮起,台上的安以農對著台下觀眾鞠躬。


    他呼吸還未平復,微紅的臉上覆蓋著一層薄汗,在燈光下閃閃發光,他的眼睛,他的微笑,他所有一切都在閃閃發光。


    最討厭他的人都無法不去看他。


    這就是明星,能發光的人。


    張若君已經忘記周遭一切,雙眼貪婪地注視著台上的他。


    時間倒退,再一次回到他初見『柯以農』的那天。


    沒名沒氣的素人,一個業餘的歌手選拔賽,沒有專業評委沒有足夠觀眾,條件很差,然而他在台上唱歌時那種閃閃發亮的感覺是一樣的。


    他被吸引了,著迷了。


    「我是為什麽進娛樂圈的?」那早已被遺忘的初心浮上心頭,「是為了追逐這道光。」更是為了占有這道光。


    隻不過之後『柯以農』的表現讓他失望,現實中的他並沒有舞台上的光鮮,甚至他還想暫時離開台前去學習進修。


    「原來『柯以農』從未變過,他還是這麽耀眼。」


    張若君看著他,瘋狂和占有欲漸生。


    他離開一年,這一年『他』身上有了太多改變,張若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是什麽變了,什麽沒有變。


    甚至他想知道『他』最近最喜歡穿什麽衣服,用什麽香水,是不是還喜歡看那些電影……這一切他都想知道、掌控。


    台下陶然怔怔看著台上,台上的人似乎也在看著這裏。


    『據說,我們能感受到的疼,都是身體發出的信號——危險、離開、救救我。你的求救聲我聽到了,這是我的回答。所以,努力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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