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商人的,自然都有一套法子。」閆娘子轉了身坐到圓桌旁,同張儒秀挨著。


    「若是你想聽,來日再聚,我都說給你聽。」閆娘子敬著茶,笑道。


    一番客套話說盡,茶也喝過了幾巡,正是該散場的時候了。


    閆娘子眼快,趁著二人走之前,話裏又把自家官人給提了幾嘴。


    「我家官人也就是個悶葫蘆,平日裏隻愛那些金石古畫,也不想同衙裏那幾位同僚一起出去兜風。往後判官若是出去,不妨叫上他,免得他成日裏待在家裏,都快成發黴的臭被褥了。」


    閆娘子特意點出金石古畫來吸引司馬光的注意,後又不經意地提了一嘴,娘家爹爹剛收了一批碑文,正愁沒人能看懂。說罷,便邀著司馬光隨意約了個時候同自家官人一起去。


    司馬光自然清楚閆娘子話裏的深意,隻是點頭道好。


    閆娘子顯然是事先打聽好了他的喜好,知道他私下裏喜歡悶頭研究那些晦澀的古字古畫,這時特意拋出了噱頭引他前去。


    無非是想叫他提攜自家官人罷了。


    官場不同於尋常場合,以官位定說話權。若真算起來,閆娘子家的推官還要大司馬光一旬,司馬光當稱他為兄。不過平日裏在衙裏共事時,推官見了司馬光還得道聲問判官好。


    都是不成形的規矩罷了,司馬光也不去計較那些事。


    何況閆娘子也一直在幫襯著張儒秀做生意,給她造勢籌資,這番情意,司馬光自然也是要還過去的。


    後又一番客套,閆娘子才把人送下了樓。


    出門一見,附近並沒有馬車停著,便有些疑惑。


    「我瞧這處也沒車停著,不如二位再等一會兒,我叫個車過來。」


    不等閆娘子動作,司馬光便接了話:「不勞娘子費心了。我家馬車就停在前麵,方才來時這處人多,車不好過去,才叫車夫停在了遠處。」


    「我帶她過去便好,這會兒人也都散開了來,走得方便。」


    閆娘子聽罷,哦了一聲,隻說著禮隨後便到,許了聲安好,便叫人走了過去。


    得了閆娘子的話,司馬光心裏便鬆了口氣,趕忙拉著張儒秀往回走。


    隻是張儒秀還在勁頭上,她方才喝了些果酒,這會子上了頭,一蹦一跳的,回首揮手,說了句新年好。


    張儒秀這般喜悅著,三步一回頭。不知走了多遠,再回頭時,閆娘子的身影早已模糊成了一個黑點,看不大清。她這才轉過身來,專心走路。


    隻是走了幾步,驀地瞧見司馬光的臉色陰沉,也趕緊收了那副嬉皮笑臉,正經起來。


    方才她在那兒蹦著跳著,自然沒注意到司馬光給她到處攔護的身影。


    這邊車水馬龍,如她這般竄著,若是身旁無人護著,定得撞上輦車或是遊人。司馬光給她操著心,隻是心裏還是怨著。


    「你不開心麽?」張儒秀砸著嘴,小聲問道。


    「沒有。」回話立即冒了出來。


    「真的麽?」張儒秀顯然是不信。司馬光臉陰得都可以媲美蘇州最惡劣的雷雨天了,瘮人。


    「自然。」依舊是口是心非的回話。


    許是覺著張儒秀還會不依不饒地問些什麽,司馬光直接開口,把話頭給堵死了去。


    「不早了,走快些回家罷,家裏一幫子人還等著你。」說罷,便握緊了張儒秀的手,大步待人走到馬車所在處。


    馬車停在了一家小茶鋪前,鋪前擺著幾張長凳子,車夫就坐在凳上。見自家官人娘子來了,趕忙起身迎接。


    「快上車罷。」司馬光道。


    張儒秀唔了聲,也不多做逗留,利落地上了車。


    司馬光出來得急,叫來的馬車也比平常小了許多。一人坐時還覺著寬敞,兩人上來後,不免有些擁擠。


    車上路後,一路顛簸,便更叫車內的兩人不自覺間便挨得近起來。


    「車不寬敞,委屈你了。」司馬光瞧著張儒秀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心裏覺著好笑。


    這本是句客套話,可張儒秀偏偏就順著這句往下接了上去。


    「是啊,真是委屈我了。」說罷,還悄悄往一旁挪著身子。隻是挪了幾下後,發現自己根本挪不動。一低頭才瞧見,原來是司馬光把手壓在了她的褙子邊上。


    他顯然也是暗自較著勁,手平放在褙子上,幾道青筋突突地顯了出來。


    再抬頭一看,司馬光正頗為委屈地看著她。似是在無聲質問一般,眼睛濕漉漉的,不好叫人拒絕。


    「咳。」張儒秀見他早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身子又挪了過去,褙子邊上擺著的手這才撤了回去。


    二人之間的氛圍,總是莫名難堪起來。


    明明昨晚還有一番溫情,今日又好似各自退回了原點一般。


    司馬光倒是想往前走一步,隻是瞧見張儒秀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心理受挫,也不知如何該如何做了。


    一路少言,不多會兒便到了衙院裏。


    馬車進不了內院,故而二人下車後,還得在走上一段路,才能回到自家裏。


    下車後,張儒秀聳著肩,瞧著身前司馬光正同車夫交代事的身影,一時百感交集。


    想著想著,就想到了那人的身子上去。


    剛開始還覺著司馬光口是心非,這後來便瞧著人的肩腰,移不開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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