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華燈初上,夜市也熱鬧起來。


    九橋門街市酒店掛上迎客燈,彩樓燈燭熒煌,上下相照。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偶有雕車走過,留一陣幽香。


    城裏街道筆直寬闊,不必擔心摩肩接踵小心而過,人來人往,恍如世外桃源。


    張儒秀一路掀著車簾,生怕錯過每一寸好風光。新鮮之感恍如脫韁野馬,隻是到底還是顧及著有外人在場,收斂了幾分,隻是掀起車簾靜靜觀望著外麵一閃而過的景。


    二姐見張儒秀看的認真,幾乎要陷了進去,便開口問道:「那棵榆柳有什麽好看的?」


    「意境美。」張儒秀回道。


    二姐無奈,又問:「那座橋有什麽好看的?」


    「意境美。」張儒秀回道。


    二姐皺起眉頭,順著張儒秀的視線望過去,柳仍是柳,橋仍是橋,無半點別致之處。


    故而車內兩人便是兩相困惑。二姐不明白張儒秀對著這般尋常事物的欣賞喜愛,張儒秀也無意於解釋一番她對這些事物的無端喜愛。


    不過想來也能理解。張家人知道她病後失憶,卻不知道她是位穿越者,來自千年之後。今人未曾見過古時月,未曾飲過古法茶,更不曾見過這景,自然覺著新奇。


    馬車搖搖晃晃,一路走馬觀花,最後在一處停下。


    張儒秀下車時,晚間稍稍冷冽的氣息撲麵而來,坐車的倦怠感也轟然消散。抬頭一看,原來二姐竟帶她來了這大相國寺。月光之下,大相國寺的牌坊頭有一道銀色彈幕。


    「爆火打卡景點·男愛女狂·你愛的樣子我都有·大相國寺」


    這話讓張儒秀勾起了嘴角,原來這彈幕風格還能肆意轉換。


    二姐看出張儒秀心情愉悅,便覺著自己的主意想對了。


    「大相國寺每月開放五次,今日恰是第三次,且女子家喜愛的物什交易最盛。」二姐親昵地挽著張儒秀,熱切地介紹著這遊玩必去的各處景點。


    「那今晚我們是都要去玩一遍麽?」張儒秀轉頭問道。


    二姐話裏有些猶豫,「今日出去時便有些晚了,若是全走一遍,怕是要誤了時辰。」說罷又補充道:「今日我二人可挑些地方去。日後還有兩次開放,我們可以慢慢看。」


    「那二姐想去什麽地方呢?」


    「我都行,你呢?」


    「我也都行。」


    一陣無效對話後,二人都處在了難堪的境地之中。


    二姐想著張儒秀大病初癒,便想讓她圖個開心。而這邊張儒秀又全然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二人在寺門前傻站著,許是礙著人了,身後傳來一聲問話。


    「二位小娘子,可否稍稍讓個位,好讓我三人進去?」這男子話一出口,張家姊妹二人便轉過身去。


    而張儒秀一見這陣仗,立馬傻了眼。


    說話那人樣貌和藹可親,耳長白皙,此刻正滿臉笑意地看著她們。這人身旁還站著兩位男子。一位妙齡秀髮,身姿瘦削,溫然俊秀;另一位貴氣偉岸,須髯兩撇,氣度不凡。


    這三人,一人溫和,一人俊美,一人大氣。這並不足以震驚張儒秀,震驚她的,是三人頭上的鎏金彈幕。


    三人分別是「知諫院·吉州永豐歐陽修」


    「假太常卿兼昭文館直學士·接伴使·相州安陽韓琦」


    「宋仁宗·趙禎」


    張儒秀看著對麵的這三人,心裏早就掀起了陣陣波濤駭浪,嘴角也快要咧到了天上去,比相國寺的屋簷還要翹上幾分。


    一旁的二姐看不到這彈幕,自然也不知曉麵前的這三人是誰。於是她成了這幾人中間最鎮定的人,聽罷那男子說話,趕忙道了個歉,拉著發愣出神的張儒秀往一旁走去。


    「多謝。」他們就這樣走了過去,進到人潮裏,片刻間便被人潮淹沒,再也找不見。


    「三姐,你方才怎麽愣住了?」二姐伸手在張儒秀眼前揮了揮,見她還是那般模樣,雙臂按著張儒秀的肩,使勁搖擺。此刻的張儒秀就如睡懵的篩子一般,半晌才回過神。


    「啊?我有那麽失態麽?」張儒秀恍過神來,話裏滿是疑惑。


    「對啊。你可不知道,你方才的模樣……」二姐正說著,驀地笑了起來,一時之間倒是叫讓張儒秀摸不著頭腦。


    「我怎麽了?要是你知道他們……」張儒秀話停了下來,不肯再說下去。


    「他們如何?」二姐笑笑,等著張儒秀的回話。


    張儒秀不語。她自然也不會透露這三人的身份。官家微服私巡,不過圖個與民同樂罷了。若是她現在戳破這層紗,倒是會無端惹起麻煩來。


    二姐瞧著張儒秀這般為難模樣,心下無奈:「罷了罷了,人家都走了那麽遠了,何必再說呢!」說罷,猛地挽住張儒秀的胳膊,又開口道:「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瞧上那位俊俏的小官人了?」


    「什麽?哪位啊?」張儒秀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


    「唷,就那位啊,你一定知道的。」二姐不信她的這番說辭,纏著她可勁撒嬌,聲音都上揚了幾分。


    「啊……你說的是他啊。」張儒秀腦裏回憶了一下那三人的模樣,瞬間就記起了那個人。


    三人中尤為出眾的那一人,自然是韓琦,儀態猶如遺世獨立的白鶴,麵容俊美,確實是一位俏官人。不過張儒秀的心思也並沒有在這方麵。可能是方才她的視線在韓琦麵前多停了幾秒,二姐便以為她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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