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隔著那麽遙遠的時空,奇蹟一般的,這對一同長大相依相伴走過許多年的青梅竹馬在彼此對視。


    太宰治聽到女孩宛如嘆息般的聲音,這是被強留在人間的孤獨幽靈在對拋下自己的少年發出疑問:「告訴我吧。」


    被「拯救世界」這種沉重責任壓在身上許多年,卻一直看不到希望……


    這樣獨自忍耐的度過了許多年的小治。在將她推開的那一刻,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那時候……你(小治)在想什麽呢?」


    太宰治不說話。


    突然湧入的龐大記憶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維,他已經沒有精神去關注別的什麽了。


    況且……他知道自己隻是局外人,應該回答這個問題的人也並不是自己,麵前的女孩隻是在透過自己看著別人,一個他該是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人。


    而此時這個人正在他身上復甦。


    在某個神秘的境域之中,隨著這一聲嘆息,有什麽被喚醒了。「他」占據了太宰治的軀殼,在用他的身體做出回答。


    「我想……看見你的笑容。」


    世界很大,國家很多。


    朋友很好,文學很美。


    這些都很可貴,你希望讓我見證的那些美好之物也的確值得珍惜,隻是深月啊……


    在我心中,沒什麽比你更重要。


    世界會變得怎麽樣都無所謂,隻要你能幸福就什麽都可以,隻要能看到你的笑容就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拚命的守護世界很一件令人疲憊的事情,因為壓在肩膀上的東西很重。


    那不是世界的重量,而是你生命的重量。


    這個世界……什麽都像是假的,在拿到「書」之後我就一直這麽覺得,就連我自己也像是假的。可你是例外,深月。


    你是真的……


    這個世界荒誕又瘋狂,脆弱又虛假,但你是唯一的真實。


    有時候也會想,如果那天我們沒有參加那個宴會會不會更好一些呢?


    你不會為了保護我而死在那場火災之中,我不會在混亂中接觸到「書頁」。


    縱使未來莫測,但也好過清晰可知的無望前路。但更多的時候卻在慶幸,能提早知道未來實在是太好了,能有挽回的機會實在是太好了……


    能保護你,實在是太好了。


    為了你的笑容的話,我就什麽都能做到。


    而為了保護你——


    我什麽都能做。


    第54章


    津島修治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太宰治大概是了解了。


    簡單來說,被書頁綁定了。


    還是生死共存亡的那種。


    書頁能驅使他去做一些事情,但同時書頁也成為了他手中最好用的工具。他用這件工具將泠深月送到此間,用這件工具提前引來末日……


    如果能夠保護你,顛倒世界也不算什麽。


    津島修治那時候,就是這樣想的。


    太宰治沒體會過這樣的情緒,這種體驗對他來說十分新奇,陌生又猛烈的感情像是洪水一樣的傾瀉下來,一時間讓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透不過氣來、要被這種感情溺死的錯覺。


    可這到底也隻是錯覺。


    鳶色眼睛的青年回過神來,他看到紫色長髮的小女孩,看到她稚嫩美麗的臉上浮現出悲傷又釋然的神色……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他在心裏想。


    但他到底也沒看到深月藤乃哭。


    津島修治印象中的深月藤乃慣來倔強又要麵子,自傲的很,從不在外人麵前示弱,從小到大她隻哭過一次。


    是在津島修治麵前,是在那次變故之後。而太宰治……他看到麵前的女孩子垂了一下眼簾,長長的眼睫遮住了她眼中的神色,叫人看不到她眼底的浮波,小白牙輕咬下唇的模樣惹人憐愛,配上她秀氣的小臉和難過的表情的話就更有一種奇特的脆弱感和破碎感。


    隻是這種惹人憐惜的脆弱姿態也隻是曇花一現而已——


    他不是津島修治,自然不會有這種「自己人」的特殊待遇。


    就算是得益於這張臉……深月藤乃恍惚了一瞬間,再次抬眼的女孩子唇線繃得很直,眼睛像是水洗過一樣清亮。


    大概是哭過,或者流過眼淚之後的眼睛。太宰治心中突兀的掠過這樣的念頭,然後在下一刻反應過來:


    意外結束了。


    從那種恍惚情況中抽身而出的的深月藤乃身上有一種無需多言的鎮定從容,她長長的吐了口氣,太宰治聽在耳中,覺得這簡直像是一聲幽微的嘆息。


    這聲嘆息……也像是津島修治的墓碑。


    啊。太宰治在心裏想,如果是這樣的話,津島修治大概會很高興吧?


    他所在意之人……也是這樣的在意著他。


    「小治是個傻瓜加笨蛋。」深月藤乃低聲說道,「還總是自以為是……從小就這樣,喜歡替我做一些亂七八糟的決定。」


    津島修治不是第一次這樣做,可這毫無疑問是最讓深月藤乃生氣的一起。


    太宰治有點被刺到傷口——雖然這是無意行為,但因為對象的特殊,他就沒法不在意。


    畢竟津島修治和深月藤乃簡直像是他和織田作之助的關係倒影一樣——


    他問道:「希望在意的人活下去,這種事情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而且、「而且,你不是已經接受過一次他的自作主張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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