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是在這兒住一段時間吧。」趙昊輕輕咬下一塊奶香濃鬱的冰棒,任其在舌尖上融化道:「來的太急了,咱們在崑山那套享受的傢夥事兒一樣沒帶來。我和我爹在府城,想要降溫基本靠沖……涼。」


    卻是被冰棒涼了下,打了個寒噤。


    「那我就先不回去了,不然老吳肯定整天嘮叨,你爹也會眼紅的。」徐渭說著,想到趙二爺那四個大丫鬟,不禁樂得合不攏嘴道:「那四大天王,真不是蓋的。那位肖夫人是個狠角兒啊。」


    「肖夫人?」趙昊一愣,才想起來那是幹娘的新姓。怎麽選了這麽姓?搞不懂……


    「不過,你小子怕沒那麽好心吧。」徐渭吃完了冰棒,舔一舔棍兒道:「讓我擱這兒常駐,幫你盯著我那幹兒子?」


    「嗯。你別真讓小林子的迷魂湯灌暈了就成,咱們早說好了,我給你養老送終的,誰也不許搶。」趙昊笑道。


    「嗬嗬,你當我看不出來,他是想借我那點名聲,抬高自己的身價嗎?大家各取所需,搭夥過日子吧。」徐渭笑笑,壓低聲音道:「小白臉陰得很,我跟你講,這傢夥肯定還藏了一手,你千萬別偷雞不成蝕把米,讓他反坑了。」


    「哦,怎麽講?」趙昊來了興趣。


    「小唐應該跟你報告過吧,這傢夥拉人入夥的本事是一絕……當然跟你還沒法比。」徐渭便掏出水菸袋,讓趙昊幫他點著了,一邊吧嗒吧嗒吸菸,一邊小聲道:


    「他把手下都派回老家拉人,不論男女,隻要是整勞力就行。拉回一個賞二兩銀子。招回十個賞三兩黃金,而且誰招的人歸在誰手下。所以他手下要想升官發財,就得拚命的拉人。」


    「這不是搞傳銷嗎?真是太無恥了。」趙昊忍不住批評一句,忽然想到自己比人家還過分,便乖乖閉上嘴。


    「甭管用什麽法子吧,反正每天都最少有上百人來入夥,多的時候能有五六百呢。」徐渭悠悠道:「他這麽幹起碼一年半了吧?加上原先的手下,十萬人總是有了吧?」


    「那肯定有。」趙昊點點頭。


    「可你看看這下尾城,加起來有五萬人嗎?」徐渭用水菸袋指著四周道:「大部分還都是來做生意,打短工的老百姓。」


    「報告上說也就三四萬人。」趙昊點點頭道。


    「所以,人呢?」徐渭朝他吐出個煙圈。


    「是啊,人呢?」趙昊第一反應是,這廝不會學幾百年後的黑心買辦,在賣豬玀吧?


    但轉念一想,應該不至於。因為在此時的佛郎機人的選項中,有價廉物美的南洋土著,和取之不竭的非洲黑奴,怎麽會冒著得罪大明的風險,使用又貴又不馴服的大明勞動力呢?


    「我猜,八成是轉運到別處去了。」徐渭幽幽道:「看來他也知道,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裏的道理啊。」


    「不不。」趙昊卻搖頭道:「他根本就沒把這下尾城當成一籃子,而是個漏鬥罷了!」


    「那倒是。」徐渭點點頭,明白趙昊的意思。


    因為在此之前,林道幹一直處於朝不保夕的狀態,沒法將下尾城視為久居之地。非不願,實不能也。


    那他拚命招兵買馬圖什麽?準備以一城之地抗衡全省嗎?


    這下尾城地處平坦,背靠大海,若被水陸夾攻別提多銷魂了。而且原先就是個村子,根本沒有騰挪的空間。林道幹這種積年老寇,絕對沒那麽幼稚。


    顯然他真正的老巢在別處!


    「那麽會是在哪兒呢?」趙昊輕聲問道。


    「不知道,但肯定在海上。」徐渭看著林潤林道幹一行從市集出來,便打住話頭,慢悠悠道:「慢慢查唄,他這麽大動作,真查起來,瞞不住的。」


    「嗯。」趙昊點點頭,笑著起身迎上去,又讓護衛分冰棒給中丞一行降暑。


    「看的怎麽樣?」趙公子親自遞給林潤一根。


    「搞得很不錯啊。」林潤身上的毛孔被燒壞了大半,其實這種天更難受,但他卻渾不在意,稱讚林道幹道:「沒想到林將軍虎臣武將,卻有郡守令尹之才,把市麵治理的井井有條,怪不得四方百姓都來做生意呢。」


    「中丞謬讚了,其實末將也沒做什麽。」林道幹忙謙虛道:「隻是除了門攤稅外,不征苛捐雜稅,也不許地痞流氓騷擾市集,然後稀裏糊塗就熱鬧起來了。」


    「老百姓要的可不就這麽簡單嗎?」林潤瞥一眼身後一眾官員道:「隻是往往我們要的太多罷了。」


    吳僉事等人聞言麵色通紅,但估計多半是熱的。


    好在林潤點到即止,吃完一根冰棍,笑道:「走,去城頭眺望一下。」


    「是,那裏能涼快點兒。」林道幹渾身使勁兒,頭前帶路。


    趙昊和徐渭隻好繼續跟在後頭。


    卻見那吳僉事也故意慢下腳步,顯然有話要說。


    「大人有何吩咐啊?」趙公子擺出一貫的恭謙,笑問道。


    「沒吩咐。謝謝公子的冰棍,終於沒熱食。」那吳僉事捧著肚皮,麵帶憨笑,人畜無害。又小聲道:「令祖趙太公,是我的摯友。」


    「哦?」趙昊心說那我該叫你爺爺嗎?麵上卻微笑道:「還未請教老前輩台甫?」


    「小姓吳,名養性,字孟達,你叫我吳伯伯就行了。」吳僉事嗬嗬笑道:「去年令祖到廣州修養,我們一見如故,一起花天……哦不,是一起在花田裏舉辦文會。總之十分的投緣,成了忘年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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