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芫隻是一語不發地盯著遲芸,兩手都緊攥了,手麵的青筋爆了出來。


    遲芸走到了淩芫麵前,蹙著眉緊緊地盯著淩芫的眼睛,眼中的血絲依稀可見,那赤瞳似乎要爆發了一般燃著火氣。


    遲芸慢聲道:「你隻不過和他們一樣,覺得我就是個妖女。那些人都是我殺的......是我心性殘暴,是我罔顧人倫,是我要殺了他們來補充自己的靈力!」


    聽到這裏,淩芫半個眼珠已經充滿著血絲,右手還緊緊地攥著劍。


    他似乎在隱忍著什麽,一語不發,氣息紊亂了起來。


    遲芸輕笑著繼續道:「和那些邪祟一樣,我也需要攝取他人靈力,是不是?縱使你知道活人是不可能如那些邪祟一般的,但你還是願意相信他們,因為你是澤世明珠,是仙門楷模,你們都是仙家!而我,是邪魔外道,是妖女,是邪祟,是惡鬼!我活該遭萬世唾棄,遭百家圍攻,遭千刀萬剮。」


    說完,遲芸眼神飄渺地從淩芫身上移了下去,把玩著手裏的問蒼,慢慢離遠了淩芫,眼中無神地道:「你走吧,我不想再遷怒與你,我也不想……和你再有任何關係,再見麵時,我們便真刀實槍,你死我亡。」


    她已經分不清哪句話是真心話,而哪句話又是她為了趕走他才說出口的。


    心裏確實有點痛,可是又不得不痛。


    ......


    淩芫眼神一直跟著遲芸移動著,聞言一怔,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


    遲芸立馬抬起頭看著他,搶聲道:「不是什麽?不是他們要殺了我嗎?不是他們說我害死了哥哥?!不是他們尊你為踏月仙君?!!」


    不知何時,遲芸整個眼睛已經烈火充盈,紅到發黑了,她緊緊握住問蒼,手掌已經出現了一大片紅色印痕。


    「不是你要飛升而去嗎……」她聲音顫抖起來。


    原本淩芫滿眼的冰棱,已經化成了水,冰涼又晶瑩,滾落下去。


    他欲言又止地低下頭,嘴唇微微發抖。淩芫隻感覺到喉嚨發幹,似乎說不出話來了,胸腔內像是被什麽東西擰住了,整個內髒也像是被刀割了一樣。


    「我其實……」淩芫艱難道。


    「我不想和你廢話了,走。」遲芸轉過身背對著淩芫道。


    「歸風……」


    他想說,「我其實,不想飛升。」


    「滾!」遲芸幾乎聲嘶力竭,像是把這幾年積壓的怒火都爆發了出來。


    她知道,這個人,踏月仙君,註定是和她道不相同,他是世家楷模,她是紈絝子弟,他是正統血脈,她是異族敗類,他是仙,她是魔,他成神時,她便是妖……


    並未聽見身後有任何聲音,遲芸真想讓他再滾一次,她猛然轉身,看到的隻是一片森然的山洞,外麵幾支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枯枝,還有一片荒蕪的土地。


    遲芸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隻感覺到臉上突然滾燙了起來,還有些濕潤。遲芸抬手隨便一抹,竟是一手的血,殷紅、滾燙……


    她笑道:「走了。」


    拖著一副沉重的身子,她步履有些蹣跚地往峒燭山主洞走去,目中無神地坐在石凳上,平靜地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下去。


    她真是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平靜了,往常天天要煉什麽法器,製造各種走屍守護山門,還要安排好山上的這些人,如今平靜地坐在這裏喝著水,倒也安穩。


    不過話說,還是挺好喝的啊......


    這山上的水平白無味甚至還有一點點腥味,但也隻能如此了,這山上除了走屍就是邪祟,不免哪個沒長眼掉水裏了,或者是碎在土裏了,水慢慢就腥臭了起來。


    不過遲芸也不在意那些了,畢竟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好歹他們都叫她妖女了,做一次妖又如何。


    一陣腳步聲從洞外傳了進來,然後越來越近,知道全身進入洞中,一襲黑衣,正是陳子逸。遲芸完全沒看見進了一個人,還低著眼空洞無神地坐在那裏。


    陳子逸輕手輕腳地走進過來,微笑著道:「阿芸,我今日下山,給你買了些點心,你嚐嚐吧。」說著將一個紙包放在了旁邊的石桌上。


    遲芸微微斜了斜眼看了一眼,道:「你自己吃吧。」


    陳子逸道:「......你一直很喜歡吃的。」


    「放在那兒吧。多謝。」


    陳子逸嘴角的微微弧度漸漸消失了,又笑道:「那你記得吃啊」然後見遲芸紋絲不動又輕聲地離開了。


    不多時,陳子逸便又跑了回來絲毫不見半點沉穩之氣,喘著氣對遲芸道:「淩芫呢?你把他放了?!」


    遲芸平靜道:「放了。」


    聽遲芸這麽說,陳子逸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不可置否,似乎又一陣憋悶之氣在身體裏打轉,卻釋放不出來。


    他對遲芸道:「放了他,也好。」


    放了淩芫,再也不見了,那是不是就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那你……」陳子逸的神情認真,「能忘了他嗎?」


    聞言,遲芸抬頭看著陳子逸烏黑又沒有一絲光亮的眼睛,道:「心裏從來沒有,又何來的忘掉?」


    陳子逸看著遲芸微一笑道:「但願如此。」隨即那若有若無的笑容轉瞬即逝。


    忘與不忘哪裏是說說而已的……


    盡管他是知道的,卻還是想聽她說。


    遲芸將頭偏到一邊,道:「他不該死於此,要死,也至少是光明正大真刀實槍地幹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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