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燾銳利地掃向他,嗤笑道:「我們都打到門上了,哪裏還有什麽人心,不如振奮士氣,讓我大涼的將士嚐嚐血氣。」


    他和赫連勾月錯身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宮要的是一座死城,皇弟聰慧,應當知道該怎麽做。」


    大軍過境,無人息,無雞鳴,無狗吠,沒有一絲活氣的死城。


    「臣弟明白。」


    ——


    城門早已打開,灌滿油的護城河燒成了火圈。


    城中哭喊聲此起彼伏,全數被火焰的燃燒聲淹沒。


    孟燁的馬上還掛著獵來的皮子,他衝進火光中,直直地就要往戰況最激烈的西街而去,卻被他身後的幾個叔伯死死攔住了。


    「走屋子!」


    孟燁咬牙看了一眼兵士聚集中那抹紅色頭纓,轉身往迂迴的街道上縱馬而去。


    「你們去一趟坊間,去找勾月,看他在不在香料鋪,護著他在店中別出來,等我這裏了結了就去。」他縱馬對著自己的兩個手下道。


    隨即,他們在下一個路口分道揚鑣。


    孟燁轉到了西街的背麵,爬上了臨街的房屋,和剩下的人分別埋伏在兩側。


    「啊——」圍困在涼兵之間的孟倚林大喝一聲,頂著數十把長槍,又逼退了一波小兵,轉頭問背後的鄒雪,「猛虎營呢?」


    「在東門護著百姓撤退。」鄒雪大刀一揮,砍下一個往自己身邊湊的人頭。「燁兒呢?燁兒知道燕州的情況嗎?」


    「他不知道最好!」孟倚林低吼一聲,不顧順著手肘內側的傷口裂開,又格擋抗住一擊。


    被數百名涼兵逼得連連後退,孟倚林和鄒雪依靠著,帶著幾十個精銳艱難地往東門撤。


    「嗖嗖嗖——」當空的幾支羽箭落下,正中最前頭的涼兵後心。


    「燁兒!」鄒雪抬頭看見孟燁的身影,激動道:「你怎麽回來了?」


    涼兵後隊轉身搭箭往屋頂上射,孟燁在屋簷上滾了幾圈避開,弓腰疾走射箭,大聲道:「爹!我掩護,撤!」


    暗處又發了幾陣羽箭,阻擋住涼兵攻勢,涼兵隻看得見孟燁的人影,可射出的箭都被他一一躲開了,有輕功不錯的小兵攀牆而上,都被孟燁利落地一一射殺。


    就這樣在屋簷上掩護著,孟燁跟著父母撤到了西街街口。


    孟倚林回身朝著孟燁喊了一聲,「燁兒,走!」


    孟燁回首掏箭,卻摸了個空,他的指尖頓了一下,隨即朝著孟倚林一笑,「爹,你們先走,我帶了箭羽軍,馬上就來和你們匯合!」


    他拔起射在屋簷上的一隻箭,搭弓又射入一個涼兵的咽喉。


    鄒雪看了一眼屋簷見隱隱綽綽的人影,心中莫名發慌,孟倚林拉了她一把,「走!」


    直到孟倚林和鄒雪消失在街頭,周遭跟著自己的步子也變得稀少鬆落下來,孟燁咬牙跳下屋簷,正落在一個涼兵的脖子上,雙.腿用力,擰下了他的脖子,隨即以弓弦為繩,套在了另一個涼兵的脖子上。


    所剩無幾的幾個部下也跟著他跳了下來,掏出狩獵時割皮的匕首,沖向了涼兵。


    幾乎渾身被血浸透了,孟燁背身和兩個叔伯一起站著,手中匕首已經滑膩,身子也脫力到快要跪下去,他們的麵前是齊整的一條血路。


    西街上滿是那數百涼兵的屍首。


    「走!」孟燁抹了一把臉,大喘著氣道:「起來!走!」


    「小侯爺……走不了了。」一位叔伯道:「你聽。」


    似急鼓一般的馬蹄聲,正由遠而近而來,躺在地麵上的屍首都在微微顫抖,這樣的陣仗絕不是幾百之數。


    孟燁臉色微變,和那兩位叔伯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出自裁的決心。


    趁著涼軍還未合圍,他們三人紛紛舉起匕首往自己的心口紮去。


    「鋥——」的金屬碰撞聲響起,一隻羽箭打落他的匕首,孟燁捂著麻痛的手腕被羽箭的力量推到在地。


    而另外兩根羽箭卻穩穩地射在二位叔伯的胸口,孟燁的呼吸猛地一滯。


    血跡順著叔伯的嘴邊流了下來,他們死死地瞪大了雙眼,竭力指向不遠處停下來涼軍,喉嚨間像是含了一口痰,模糊卻狠狠罵道:「碧眼小兒!」


    孟燁怔住了,叔伯死在自己眼前,血跡漫在掌心的觸感都是那樣的真實,連那句罵聲都在腦中清晰無比。


    他緩緩地轉過身去,卻沒有抬起頭,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領軍人馬匹的腿,四隻遒勁有力的馬腿像是踩在他身上一般,壓得他不敢抬起頭去確認。


    「小侯爺!我們沒找到赫連公子……」聲音在轉過街頭的時候夏然而止。


    孟燁猛地抬起頭,親眼看到他派出去找赫連勾月的兩個人被削去了半個腦袋,死在離他隻有十幾步的地方。


    同樣地,他一眼就看到了身在中心的赫連勾月,他連鐵麵都沒有帶,就這樣直接將那一張與他耳鬢廝磨了一年多的臉露在孟燁的麵前。


    曾經那樣喜愛的一張臉皮,如今卻陌生得麵目可憎。


    「嗬嗬。」孟燁低低笑了兩聲,混雜在喉嚨中,不知是喜是悲,他踉蹌了幾下,慢慢地站了起來,像是在對那兩個死去的親衛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他已經死了,你們又怎麽能找得到呢?」


    赫連勾月嘴唇翕動了一下,還是什麽也沒有說,他坐在馬上,俯視著那個渾身是血的人慢慢地向自己走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自己,整個人都灰撲撲的,像是掉進了黑白染缸裏,沒有半分別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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