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起來了?」赫連勾月自去倒了一盞溫水,扶著人送到他的唇邊,另一隻手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額頭,道:「沒那麽燒了。」


    潤了嗓子後,孟燁發現自己能出口說話了,環顧了一下四周,啞聲問道:「我怎麽會在這兒?父親他準我出來了?」


    赫連勾月輕咬了一下嘴唇,輕聲道:「你回去後別和侯爺倔了,我已經答應了他不要名分,不入孟家,就以你外室的身份陪著你。」


    「勾月!」孟燁急切地從他懷中仰起頭來,拉了被子就要下床,「不行,我得去和父親說明白,是我對不起你在先......」


    「你對我就隻有愧疚嗎?」赫連勾月突然出聲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拽自己回去的力道太大,孟燁腦袋短暫地暈了一下,緩了幾秒才道:「我是侯府的小侯爺,你又在街市上做生意慣了的,以後我們兩個人成雙入對地出入,免不了會有街市上的人說閑話,我不想你聽到議論自己的話。」


    「那些明麵上的東西,我都不要。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補償我好了。」赫連勾月抵住他的頭髮,喃喃道。


    孟燁實在是累了,窩在他的懷中動彈不得,幹脆也就不掙紮了。自從他們之間發生了那種事情之後,私下的時候,赫連勾月明顯地從原本冷臉少言變得溫和黏人。孟燁沒有娶過妻妾,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實質性的關係後,原本性格再冷的人都會被軟化。


    「你想要什麽?」孟燁心中還是對他私下和父親達成一致的事有些膈應。


    「你要給我補償,就把侯府後頭那個荒廢的池塘給我吧,我想種荷花。」赫連勾月答道。


    「好。」孟燁停頓了兩秒,又保證道:「我不會娶其他妻妾的,你還是回侯府住吧。」


    赫連勾月聞著孟燁身上濃重的藥草味,小心翼翼地克製著自己心中的情愫,他暗自告訴自己,就喜歡這麽多就夠了,這已經他能承擔的最大底線,不能再往前一步了。


    孟燁隻是他這條路上的一個意外,他的終點從來不是他。


    擔過了鎮北侯的怒火,孟燁和赫連勾月在侯府過了一段很是愜意的日子,等到孟燁養好傷可以重新晨起練武了,也差不多到了梅韶和白秉臣要離開燕州的時候。


    北邊的天氣冷得快些,屋中早早地添上了炭盆。


    白秉臣端著手中的茶盞捂著手,對著上首的孟倚林道:「這些私事,要是不方便,侯爺可以不說的。」


    孟倚林微微有些不適,他沒有想到白秉臣和梅韶在臨行之前,居然會來問他這麽一樁事。


    「倒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孟倚林沉思了一會,理清了思緒道:「孟家和先帝確實算不上親厚。先太後年輕時很是張揚,得罪了不少人,在後宮的爭鬥中還有幾次被誣封禁,偏偏在她最落魄的時候懷上了先帝,吃了不少苦頭。先太後便不怎麽喜這個兒子,更偏愛一些自己後來生的小兒子。先帝能登上皇位也是全憑他自己爭取,孟家並沒有從中做些什麽。先帝登基後,也未曾對孟家格外降下恩寵。直到蒼山之變後,孟家才初次受封。這些年來,我戍邊北地,未得恩旨不可擅自回都,實在對先帝知之甚少。」


    白秉臣放在膝上的手暗暗抓緊,雖說早已做了得到這個答案的準備,可真正親耳聽到孟倚林說出,白秉臣還是有些心驚。


    「蒼山之變後,先帝就沒有什麽降下什麽密旨給侯爺嗎?」梅韶在一旁問道。


    他想問先帝有沒有暗中派人來查探過北地軍將中哪些是梅家舊部,可又怕若是沒有此事,自己這麽一說反而暴露,因此換了個和緩的方式。


    「沒有。」孟倚林麵上浮出一絲訝異,「彼時北地並無禍事,先帝為何會特意降密旨?」


    他毫不遮掩的疑問十分真實,重重地在白秉臣的心上叩了一下。


    自白秉臣讓季蒲暗中查過鎮北侯的產業後,他心中就已經有七八分相信鎮北侯孟家和暗香閣沒有瓜葛,而此時鎮北侯的言談不似作偽,更是打消了他剩下的兩三分疑慮。


    彼時白秉臣剛入仕不久,為了保住梅韶的性命,是在情急之下才舉薦孟家為鎮北侯,他先入為主地認為他們的關係親厚,才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表示自己對先帝的順服。


    皇家沾親帶故的事情本就不為人所知的多,可白秉臣不知道他們的實際關係,先帝是知道的,那他為什麽還會答應白秉臣的提議?


    除非他本就沒有置梅韶於死地的意思,隻是這件事不能由他自己說出來,他便借著白秉臣的手做了這件事。


    接受了這樣的一種可能,再細細地去想自己後頭是如何聯合趙禎謀奪皇位,是怎麽一步步地將景王這個先帝一直看重的儲君人選拉下高位,甚至是如何借著先帝服用金丹的習慣做文章,一步一步地將他的身體掏空的,白秉臣隱隱生出一些後怕來。


    這些事情,先帝很有可能一直都知道。可他就像是一個旁觀者,默認著白秉臣去做這些事情,不發一言,不動分毫。


    白秉臣遲遲不肯告訴趙禎先帝駕崩前和自己說過什麽,就是因為這麽多年,他一直沒有明白先帝臨死前的神情。


    在他彌留之際,迷迷糊糊的時候還叫喚著景王的乳名時,白秉臣封鎖宮禁,獨自一人去逼迫他立下傳位聖旨時,那位帝王暫時清明的眸子中沒有半點意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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